松音的謎部落格

經過了將近五天的行動，馬車終於到了南北邊界。
邊界線的道路上擠滿了難民，幾乎無法通行，妮絲就在馬車上下令，讓手持皇室旗幟的難民分批進入北方。
命令全部的邊界都適用，各地官員必須協助他們進行遷居。
「先派遣木工，在斯特里克附近，修築木屋供暫時居住，同時各城市興建的高層建物，除了原來的住戶必須保障居住權利，多出來的樓層用以收納難民，若不願配合者則不予入境。」
其它的細節，斐爾在車上代替了王公會的職權，發布這紙簡單的命令。
邊界線於當天正午打開，打開之後，大量的難民開始穿越界線，進入北方。
妮絲與軍隊則由特別開出來的路進入南方，軍隊穿過難民營，發放物資，許多人見到北方軍來了，拼命搖著旗幟，兩邊的民眾甚至還有跪倒在地的，生存者中不乏老人與小孩，個個面黃飢瘦，某些區域則惡臭不堪，就連隔著馬車的簾幕也能聞到異味。
對照北方不斷進步，改建中的大城市與興盛的商業，簡直就是兩個世界。
「新建的房子應該都收納不下這些難民。」
斐爾說著，他沒想到情況比他想像中的還要慘。
「剩下的只能讓他們自己建了。」
妮絲冷淡的回答斐爾的話，她持續注意著窗外的景象。
破敗零亂的大地中，幾面零散的十字旗被丟在地上，沒人答理。
代表南方爭取權益精神的旗幟，在生存的需求下變得一文不值。
妮絲往遠處的地面上望著，她想，這場南北戰爭還沒打就結束了。

※

馬車逐漸深入南方，能見到的活人也沒有幾個。
大部份的城市只有土堆、碎石與屍體，能源石流已經退潮完畢，據回報，潘恩市連個出口都不見了，但剩下的田地與作物也化為焦土，完全是片死寂無聲的大地。
車行經過南方的大城市凜多的時候，總算見到了「城市」的樣貌，都市中由於主要是鋼鐵建物，大多還剩下骨架，建物的骨架就像是被刨去了血肉，將要倒下的骷髏，道路上仍然為磚石佔據，無法前進，某些地方就連人也無法通過。
妮絲的部隊被迫停下來清除，長途奔馳的馬兒也在此休息。
都市中還有些煙霧，殘存的人們在這裡煮食物吃。
說是食物，其實不過是只有水和一些不知道什麼的殘渣弄成的湯。
斐爾低著頭，不敢再看下去，要復原這樣的地方，恐怕傾全國資本也要花上十年以上的時間，更何況是整個南方，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妮絲則閉起眼睛，連看也不想再看。
「被仇恨矇住了眼睛。」
「妮絲，妳變了。」
她想起小亞說的話，這兩句小亞說得冷酷，實際，她卻怎樣也不肯承認的話。
「公主殿下，前線的士兵不願意前進！」
一句話讓妮絲的雙眼睜了開來。
「怎麼回事？」
「他們說不能再走下去了，庫存的食材和資源都不夠，他們想回北方！」
「就地駐紮，囤墾，保存的種子類食物和米糧還能撐兩個月沒問題。」
妮絲下令，負責傳令的士兵回答她。
「殿下，我也想回去北方，再下去沒有結果！這裡全部都毀了！」
「我們的責任就是把毀掉的地方再建起來。」
妮絲的語氣中不帶半點感情，堅持自己的立場。
「當初公主殿下是說討伐與資助南方！這和我們預想的不同。」
「你先退下，給我考慮的時間，待會再過來。」
傳令兵走後，她從隨身的布袋中取出了「故事書」。
「又來了嗎？」
那上頭多出了一行字，是自動補正的銀色字樣：
前往南方公主的軍隊叛變，米特拉將軍謀反
妮絲放下了「故事書」，她用力敲了敲薩肯的頭。
「蠢龍！起床了！」
「怎、怎麼了？到站了嗎？」
「下車啦！要打架囉！」
「哦，我忘了帶佩劍耶。」
「我知道你只記得帶抱枕！等會跟我到前線去，三分鐘夠吧。」
「夠了。」
薩肯摸了摸頭，他的呆樣真跟他的長髮少年形象極度不合。
「公主殿下，我也覺得，我們的資源可能不夠，應該由王公會規劃派遣專門的囤墾隊前來，這裡需要的已經不是軍隊，需要的是農夫和建築工人。」
一旁的斐爾在思考著重要的問題，他對妮絲建議著，妮絲只是點了點頭。
「好，這事我們晚點再討論，斐爾你在車內，等下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出來。」
「這……是發生了什麼事？」
「是發生了些事情沒錯，薩肯，快點！別睡了！」

※

前方高高的碎瓦堆上，米特拉與將近半支軍團的人馬守在那裡，這位留著小鬍子的將軍，坐在石堆上像是國王似的，睥睨走過來的妮絲、薩肯，與身邊的二十名護衛兵。
妮絲並沒有把所有的護衛隊都帶來，只帶了二十名護衛兵在後方。
「米特拉將軍，您打算謀反嗎？」
妮絲手上拿著根像是鐵棍的武器，後頭的薩肯則混在護衛兵中。
護衛兵的陣型並不集中，倒是以薩肯為中心，隔著些距離散開，從米特拉的視線來看，只有妮絲和不到幾位零散的士兵而已。
「偉大的公主殿下，沒想到妳那麼不得民心，從整備下來的五萬大軍，走到這裡只剩下這幾個人保護妳，我隨隨便便就能召來二十人，看來您是不會帶兵了。」
「我說以你的大將身份，一呼百應，直接在馬車上殺了我不是更快，還要在這裡偷偷舉兵謀反被我發現，米特拉你這笨蛋，沒解你的兵權是看你可憐，看你只有這點影響力，把你殺了還比較快。」
妮絲將手中的長棍一甩，棍頭的末端露出了銀色的鐮刀刀尖。
白長髮、黑衣，持著鐮刀的公主真正成了死神。
「不得民心的小屁孩，先前大家都被妳蠱惑，來到這不毛之地，才知道妳要將軍隊全部送葬的真面目，就讓我殺了妳，帶大家回北方！」
「二十個是吧，全部都上啊，連你也來好了。」
妮絲將鐮刀橫舉，二十名黑衣軍團，加上米特拉本人立刻朝她攻擊。
沒受過訓練的妮絲其實不太會使用鐮刀，她之所以使用這武器，只是聽薩肯說看起來比較帥，她才揮了兩下立刻就被砍到，鐮刀的破綻很大，力道不夠大的她也無法揮成正圓，可是才揮了幾下就有意外的效果，像是火燄似的東西從刀鋒邊緣噴出來，當場讓兩個黑衣士兵著火了。
「喔喔喔！果然不愧是薩肯的龍牙做的武器！」
聽說這是薩肯珍藏的智齒，妮絲從沒聽過龍也要拔智齒這回事。
「該死！是會噴火的詛咒武器！」
被砍到的黑衣士兵哀嚎，一時之間大家都不太敢靠近妮絲。
只有米特拉不怕死的繼續衝上去，使出他的刀法，迴避妮絲的鐮刀，動作生疏的妮絲很快就被砍了數下，米特拉招招逼人，對準了妮絲的胸口、心臟等致命部位，刀刀見血，妮絲卻還是照樣遲鈍的揮刀，完全不受影響。
「明明就砍到了，難道她都閃開了不成？」
米特拉無比的疑惑。
在米特拉下一次突刺，彎身將刀使力深入妮絲的體內的時候，妮絲將鐮刀微舉，直接放在他的頸部上，來不及抽出利刃的米特拉，頸子被她用刀鋒整個劃開，鮮血噴在妮絲的臉頰與白髮上。
「就說過你笨蛋了，聽過死神會死的嗎？」
如與娜塔雪莉對抗時般，她抽出身上的刀子，將它丟在地上。
還活著的叛軍通通下跪求饒，妮絲只是抹了抹臉上的血跡，叫他們去清理砂石。

※

「你變身太慢，我都清光了。」
妮絲走到巨龍旁邊，拍了拍他的左翼。
變成龍形的薩肯只以眨眼睛來回答她，看起來很無奈。
「薩肯，等下我們升空，雖然斐爾的話沒錯，我想重整軍隊秩序。」
「要飛高點嗎？看看妳故事中的世界。」
薩肯說著，妮絲別過臉去，回了句話。
「不了。」
「對小亞說的話不是真的心意吧？」
「和小亞的事情你就別管了。」
「是的，妮絲小姐。」
薩肯和斐爾相同，都知道她的心意，都知道她不願意提。
他們對自己的包容，包容到近乎縱容的地步了吧，妮絲想。
尤其是那無條件支持她，支持到像是傻子似的薩肯。
「嘿，薩肯啊，我大概知道我的結局是什麼。」
「妮絲小姐，這是妳的故事啊。」
「就算是我寫的，我也不會給我這種角色好結局。」
妮絲說著，她輕輕的，像是摸著心愛的小動物般，摸著薩肯的側翼。
「到結局的時候，請陪在我身邊，看著我。」
「小姐，上來吧。」
薩肯只是如此的回答她，牠讓妮絲爬上牠的身子。
載著死神的巨龍升上空中，以傳說的姿態重新支配了黑色的大軍。

※

妮絲帶著薩肯，一路回到原來的座車。
每個士兵都帶著敬畏的眼神，望著他們的領袖，他們既崇拜，又畏懼。
妮絲在他們的眼中不只是「最偉大的公主」了。
騎著龍俯瞰軍隊，又有著不死之身的她，是真正有如神般的存在。
回到座車後，她看到斐爾端坐在座位上，他不再是躺著的姿態。
他的手邊，有著翻過面來的「故事書」。
「公主殿下，這是來自爾森研究所的石板沒錯吧？他們和娜米塔有著合作，採取伊特魯樹旁的歷史石板做研究，是蠻特別的古物。」
「它是父王送給我的空白石板，在古物中價值不高，我拿來記事用的。」
妮絲注意到斐爾的神色有些奇怪。
「應有一定的價值，它是預言，還是什麼其它的用途？」
「不，它只是記載事情而已。」
「公主殿下，我不希望您繼續隱瞞這件事，若它有預言的功能，則之前您快速救災，知道和談破裂的事就能夠解釋了，石板上寫的時間全部都是在事件發生之前，南方的巨大災難甚至在一天之前。」
「斐爾，若它有預言功能，對國家也有好處。」
「但是，公主殿下，若它有預言功能，您為何不通知南方政府？還有，國王與皇后過世的事情，隱瞞不報的原因到底是什麼，難道……」
「我有我的理由，我說過你不要過問。」
「殿下，若您拒絕回答這些問題，則我們之間就無信任！南方大地的災難牽涉到數以萬計的生命，國王的生死牽涉到公主殿下您的責任與身份，這兩件事對在下的利益影響甚大，如果您不回答的話，則我們將不可能再合作。」
「好，斐爾，我回答你。」
妮絲一隻手握著鐮刀的「鐵棒」，給了斐爾她的答案。
「南方的災難是我的筆造成的，沒有我，能源石流不會爆發，若你不相信也沒關係，告訴你吧，我就算知道災難也不會報給他們知道，因為南方政府毀了我的家，我的爸爸媽媽。」
「公主殿下！」
斐爾抄起手邊的佩劍。
那是妮絲給他的劍，就在兩週前才賜給他的武器。
說若違反他的利益時，可以隨時拿起，指向妮絲的刀刃。
妮絲迅速拔起手邊的鐮刀，並沒有讓刀鋒伸出，僅僅以鐵棒擋下斐爾的攻擊。
「斐爾，你沒有出車廂，不知道外面的情況。」
斐爾第二刀又朝妮絲刺來，又被她所擋下。
他的眼中有著覺得自己受到背叛的憤怒和痛苦。
那已經超越了利益，在斐爾眼中的淚光，就像是信仰的崩解。
「出去外面看看吧，然後決定要怎麼做。」
妮絲說著，她擋下斐爾的第二輪攻擊，斐爾的動作比她還遲鈍，還笨拙。
他已經是個跟自己的父親同樣年紀的商人了，給他佩劍，也砍不到妮絲。
妮絲想，若是格雷爸爸，聽到她說的話，也會想動手殺她。
「之後的事情，就交給你了，薩肯，別裝睡了，走吧。」
妮絲淡淡的說著，她擋下斐爾最後的攻擊，跳下了馬車。

※

佛摩爾王國北方港口，瓦森。
凌晨的海水顯得特別冰涼，還發著奇異的藍色光。
一點點散落在海面的光芒，像是星星般點綴在海面上。
藍色的光點漸漸靠近海岸，人們看見岸邊漂來了許多「東西」。
「啊、啊！快通知治安警備隊！」
看到那些「東西」的人們瘋狂的慘叫，紛紛逃回自家。
治安單位的人與好奇的人們在海邊觀看著，看看漂過來的光點有多少。
藍色光點的真相，是一具具的飄浮屍。
「哪裡來的？」
「為什麼頭部會發光？是怎樣？」
「有沒有醫生能來看看這些東西的啊。」
「該不會是南方吧，南方之前死了很多人。」
「嘔，好噁心……」
人們議論紛紛，屍體看起來倒是頗為完好，除了浮屍都有的腫脹現象之外，大部份甚至連衣物的損壞和掉落都很少，應是生前沒受什麼傷就掉到海裡去的。
「好、請民眾不要圍觀，治安警備隊會處理！」
警備隊人員出現在港口，把那些還穿著睡衣看熱鬧的人們開始趕回家。
「滋……」
地上堆疊的浮屍群，發出像是煎蛋時，油灑在鍋子裡的聲音，詭異的聲響，讓準備要回家的人們又轉過頭去，這次映入他們眼中的，是不可思議的景象。
一具具雙眼發出藍光的屍身，彼此推開對方，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