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音的謎部落格

隔天，小亞與妮絲來到古物商斐爾那裡。
「三千枚金幣，一枚不少。」
小亞將金幣袋子重重扔下，放在斐爾的面前。
「哦，姑娘，沒想到到了這時候，妳還是護著小公主啊。」
斐爾持續抖著他的煙管，帶著點輕蔑的語氣說著。
「這筆錢是皇室的錢，是我擔任皇族女僕一路存下來的錢，還有我父親留下的財產，它是我所有的東西。」
所有的，包括紅寶石。
小亞連自己胸前的寶石也拿去賣掉，還是湊不齊這麼大的數字。
「妳家的財產，不只這樣吶。」
「我能拿到的，就這些了。」
「絲莉亞小姐，妳家長期以來，盜賣不少皇室資產，我這兒的東西，很多都是由妳們家來的，從妳爺爺那代，每次更換國王，搬移物品，妳家總會拿走個三件五件，再加上妳爸爸的經營手段，妳家累積的財富，可是嘆為觀止！」
斐爾的口氣中充滿了惡意，他接著伸出手指指著妮絲：
「小公主，我看妳朋友也會把妳給賣了。」
斐爾的話讓妮絲頗為驚訝，這到底是這個故事才有的事，還是在她以前認識小亞的時候就有的事情？仔細回想起來，她只知道小亞家歷代都服務著皇室。
若真有盜賣資產的問題的話，那麼……
小亞想為自己辯白，妮絲卻先一步說話了：
「別廢話了，把『故事書』拿出來。」
「三千枚金幣，買下這女孩的信賴，絲莉亞，妳的家族又在做什麼投資？」
「斐爾先生，若您不想要這筆款項，我只好將它帶回去了。」
妮絲注意到，小亞說這話時，身子有點顫抖。
「你們去北棟，把那石板拿出來，我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斐爾說著，嘴角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

※

「故事書」終於再度出現在妮絲面前。
然而，妮絲注意到，她的周圍多出很多人。
全部都是斐爾自己的侍衛兵，以及幾名不認識的，穿著灰色制服的人。
「治安警備隊，怎麼會在這屋子裡？」
小亞說著，那些警備隊，及侍衛兵，團團圍住兩人。
最後，有位女子從斐爾身後的房間走出。
女子的相貌妮絲雖然沒看過，可是她的身形與綠色的眼眸，妮絲怎樣也忘不掉。
「老師？娜塔雪莉老師？」
「兩位同學，放學就跑來這裡做什麼呢？」
娜塔雪莉如在指導室時，向小亞和妮絲眨了眨眼。
「依我的判斷，我認為絲莉亞小姐的家系，不會做無謂的投資。」
斐爾說著，小亞握起拳頭，像是下定什麼決心似的說了。
「是，我的確說服了我的父親，這是筆投資。」
妮絲並沒有意外的反應，她只是靜靜望著小亞，小亞繼續說下去：
「我告訴他，石板或許能實現某些事情，不見得公主自身能夠掌控，畢竟伊特魯樹的產物中，有多少是可用的，太多人不知道，所有伊特魯樹的東西都值得投資，父親大人也說，斐爾那老賊敢開三千的東西，不會只是敲詐，必然有它的價值。」
「哈哈哈！太聰明了！」
斐爾又大笑起來，笑得不斷的抖動，「王座」也跟著搖晃。
「可惜後來我跟老師談過，覺得它的價值不只三千，石板能否改變世事，登載於其上的記錄和國王的行為就是最好的明證，根據我們的推演，它的確能夠改變，可是有兩個要素。」
「什麼要素？」
斐爾吐出了連妮絲都沒聽過的事情：
「第一，石板的主人應該只有小公主一個，她寫的東西才會在上頭出現，第二，石板上幾乎每件事都會實現，從小公主突然卸下心防，願意跟老師合作，願意把妳帶過來，都是石板寫好的故事，也就是說，按照故事發展的話！」
數名衛士拿起武器，以密密麻麻的槍矛指著小亞。
「你……」
小亞的眼前，全是白色的，模糊的光。
朝她指過來的槍、刃，多到她看不清楚，隨時都會取她的性命。
「不可以！」
妮絲朝著小亞撲過去。
槍矛俱發，準確的刺穿了妮絲的身體。

※

匡當、匡當。
鐵器墜地的聲響，在斐爾的屋內迴蕩。
渾身是血的妮絲，一根根的，拔下插在自己身上的武器。
「早知道是這麼回事，事情就好辦了，不是嗎？」
妮絲的雙眼赤紅，像是魔鬼似的，她全身不斷的流血，血與傷口在地上留下整片的紅，心臟、血管、神經什麼的都被割斷了，換句話說，按照她的肉體狀態，應該早就死了。
但她沒有死。
不只沒有死，連疼痛也沒有。
剛被刺穿的時候，妮絲只感受到瞬間的疼痛。
那瞬間過後，她的意識仍然十分清楚。
「把她綁起來！快！」
衛士，警備隊，沒有人敢靠近妮絲。
眼前的「小公主」，對他們來說，是傳說中的不死生物。
娜塔雪莉見狀，躲到斐爾身後，抽起預藏在身上的暗器，她將雙手高高舉起，由她的手中舉起兩道灼熱的、燃燒的能源石刃，朝著妮絲身上飛去，妮絲躲也沒躲，僅以手輕揮，火燄就在空中被她打散。
「妖怪！」
娜塔雪莉還想再拿出別的暗器，但她的咽喉突然噴出了血，倒地不起。
銀色的湯匙柄插在她的喉頭，妮絲的身後，是持著湯匙的小亞。
小亞僅在妮絲保護她的時候愣了會兒，很快就反應過來了。
「斐爾先生，故事是怎麼寫的？」
當妮絲走到斐爾身邊時，斐爾早就從「王座」上跌下，連滾帶爬的想要逃跑。
小亞毫不客氣的，用湯匙直接將他的左手手掌上打了釘子。
「啊啊啊啊啊！」
「我可以再打一根，馬上遣散那些沒用的警備隊，將故事書交出來。」
「……滾啊！沒用的東西！滾！」
斐爾在地上揮著手，趕走那些臉色發白，毫無作用的警備隊。
發著灰色光芒的故事書，終於回到妮絲的手中。

※

妮斯一頁頁的翻著最近自動補正的記錄。
補正的故事從之前開始，大概有六條之多。

公主修改了故事，故事現在為，由於公主的威望，內閣政府提出了新法條擁立她，賜與封號「最偉大的公主」，年輕的女孩得以推動新政。
可惜，這只是公主的理想而已，內閣對於皇室的反彈極大，公主自己也無法提出法案，法案由國王提出，到國會時就被否決，還引起民眾的抗議，國會中的反皇室派趁機一鼓作氣，利用民氣將廢皇室的決議通過，王國改國號為共和國。
內閣開始進行對皇室資產收歸國有，國王以效忠他的禁軍隊抵抗，戰局在衛士佛蘭挾持皇后下告終，國王以叛國罪逮捕，公主及皇后被趕到民間。
落入民間的公主妮絲常回到已成為禁地的皇宮，屢次被逮捕送回，坊間傳為「瘋狂公主」，在學校常受到欺負，只有女僕小亞仍保護著她，有天，她對她的指導老師娜塔雪莉吐露了修改故事的真相。
娜塔雪莉引導妮絲去找古董商斐爾，斐爾開出高價，讓她無法取回故事書，而琳娜皇后又舊病復發，她陷入了最悲慘的境地。
公主向小亞求助，小亞說服父親提供資金，當再見到斐爾的時候，斐爾質疑小亞的意圖，小亞坦誠了自己的立場，但斐爾早就串通好治安隊，準備殺死小亞，逼迫公主再次改寫故事。

「殺死小亞！小亞妳死了！」
妮絲指著小亞，小亞的樣子頗為困惑。
「可、可是我沒有死啊。」
「自動補正只補正到這裡，妳還沒死，終於換我寫了！」
「呃，我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
「看到剛剛那件事，妳還不相信它是真的嗎？」
小亞沉默了會兒，然後拿起那灰色的石板，盯著它看。
「使用上很簡單，連你也會用，對不對啊，斐爾先生。」
妮絲對著地板上奄奄一息的斐爾說。
小亞的手指在「故事書」上游移，她看了從故事開始時的記錄。
「這故事……真的全部是妳寫的？」
「它有自動補正，我寫一些，它就會補正一些。」
「如果它真是個故事，我覺得它像兩個人寫的。」
「但是，補正的那些話，只是跟著我的故事來的啊。」
妮絲對這問題感到不太能夠理解。
「我是覺得那段『可惜，這只是公主的理想而已』，是個平常不太會出現的轉折，妳應該把先前的故事都寫死了，同樣的我的故事線也應該寫死了，所以……」
小亞看著「故事書」，她想不透是怎麼回事。
「這故事要不是只有我寫，就是很多人在寫，之前在某個段落時，我有聽到好多聲音，其中還有聲音說要殺了妳搶東西呢。」
「笨建議，殺了我才搶不到什麼東西，妳還會被我爸那邊的人追殺。」
小亞將「故事書」交回妮絲手上，妮絲拿起筆，將它輕按在「紙面」上。
還有很多事她不理解，也想跟眼前的小亞多說些話。
但是她必須前進了，還有不少該做的事情在等著她。
「小亞，我要寫故事了，謝謝妳。」
「如果什麼事也沒發生，那就把三千金幣拿走。」
「可是這樣……」
「我們家買了很多沒用的東西，不差這件，況且就像斐爾所說，盜賣皇室資產的事情，是真的。」小亞握住妮絲的手：「我們欠你們很多，真的跟爸爸說，我想他也不會在意。」
妮絲輕輕放開了她的手，寫下了這行字。
在神秘力量的幫助下，公主逃過了劫難，而原本已死的小亞意外的生存下來，她決定回到改寫前的故事，創造大家都能夠幸福的世界。
世界扭曲了。
同樣的感覺又再度回到她的身上，紊亂、旋轉的意識。
「神秘力量是什麼啊？」
「主角化險為夷的過程能不能先透露一下。」
「實在不喜歡這樣的轉折，雖然這像是大綱式的故事……」
「前一段說什麼死了通過了都不能相信了。」
陪伴她改變的，還是那些聲音，平板、緩慢的說話聲。

※

等到妮絲回過神來時，她的面前坐著小亞。
是戴著紅寶石，趴在桌上寫作業的那位小亞。
晚餐的餐桌已經收乾淨，「故事書」靜靜的躺在她的面前。
時鐘的指針指向晚間十點，似乎沒過多久，離開的時間妮絲已經記不得了。
「現在幾月幾號？」
妮絲問著趴著寫作業的小亞，小亞抬起頭，指了指妮絲身後。
「妳連王國曆掛在哪兒都忘了嗎？」
「忘了。」
「看來真的過了很久，好像才幾段故事而已。」
「五段，加頭尾七段。」
「妳在故事裡怎麼那麼沒用，笨小亞！好歹告訴我故事怎樣嘛。」
受到了一堆不像樣的待遇，還差點回不來，妮絲忍不住抱怨著。
「那段故事裡我不見得是妳設定的角色啊。」
「算了，告訴我目前的這段故事情況。」
如惡夢般的經歷，妮絲實在不願意再回想。
「目前……妳是不是該去參加軍事委員會的會議？」
「我想知道，現在爸爸媽媽在哪裡？」
妮絲可不在意什麼會議，她想知道的是這個。
「皇后與國王去了南方之後，就被南方政府拘禁，根據情報是軟禁。」
「好，我去委員會要說什麼？」
「妳就按著發言條發言就好。」
小亞把像作業本的東西往她面前一推。
上面是幾條既定的發言台詞，妮絲看了看，她有種把發言條撕掉的衝動。
「意思是他們說什麼，我同意就對了。」
「沒辦法，公主殿下妳要注意，妳的權力很大，卻只是表面上的權力，在故事完成到現在的程度，妳就只能做這些事了，別再做奇怪的發言啦。」
「沒關係。」
妮絲拿起「台本」，問了小亞軍事委員會召開的地點。
先前那種被踐踏和污辱的情況她都碰過了，沒什麼好怕的。

※

王國衛士代表，佛蘭。
陸軍代表，前段故事的叛賊米特拉。
北方內閣首相，斯特維克。
幾位重量級人士圍在圓桌邊，他們在等的就是「偉大的公主殿下」。
妮絲走進會議廳，帶著「故事書」。
她的座位後方站著幾名穿著紫衣的禁衛軍。
「不知道你們是來守衛我，還是來監視我。」
妮絲想，軍事委員會的每個人都以不友善的眼光看著她。
這裡，所有人都可能是她的敵人。
「公主殿下，希望您以後能夠準時到達委員會，以免延誤軍機。」
她才剛坐定，斯特維克就率先發言。
「諸位王國忠誠的護衛們，軍機乃國之大事，需要長時間的思考，鄙人因此深感抱歉，之後會更注意開會的時程問題。」
照著台詞上念，完全不是自己的語氣。
妮絲真佩服小亞能寫出這種比她隨便寫還不通順的怪句子來。
「公主殿下，關於先前南征的準備，我們已經完成。」
陸軍代表米特拉說。
「是指以軍隊直指南軍心臟，達拉耶的首府一事？」
「是的，公主殿下，恐怕會影響國王與皇后安危，南方尚有人質在，希望您能諒解我軍的行動，以我們陸軍的火力，能快速進行閃電戰，在十天內迫使南軍投降。」
「南方黎民百姓的生計，的確比國王一己的生命重要。」
斯特維克說著，佛蘭與米特拉也表示贊同。
「固然我長期護衛皇宮，效忠於國王，若國家分裂，國將不存，國王尚可再立，國家不可再建，吾乃效忠皇室與國家，絕非效忠一君。」
佛蘭說著，妮絲心想，一堆廢話。
早就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之前小亞還跟妳很好。
有些人的性格果然不是故事影響的，是合理的發展，自動補正的東西都沒錯。
一群人爭相發言，妮絲卻自己想自己的事。
反正聽到關鍵句，照著台本回就好了，所謂最偉大的公主，不過是橡皮圖章。

※

漫長的會議開到凌晨，妮絲才回到房間。
已先上床睡覺的小亞，幫她排了張日程表。
明天還要開會，這次是內閣的會議。
「剛才啊，其實可以把他們通通殺掉。」
整個行軍方式完全不顧爸爸媽媽的生命，就是往前屠殺，利用北方的優勢武力，米特拉甚至主張屠城，若攻城城內的居民配合南方守軍的話，則一個也不留的殺光，南方各城就會士氣大落，主動投降。
佛蘭的意見則僅是主張封鎖南部港口與邊界，以免南方政府尋求外國勢力協助，他說只要外國勢力介入戰爭會更複雜。
妮絲則是盤算著寫幾行字把他們全轟了結束會議，在她看來每個人的意見都不順眼，沒有人打算先救出她的爸媽，可惜關於軍事，她什麼也不懂，而且她讀了不少歷史，知道陣前換將往往是敗仗的主因。
就算討厭也不能夠一次殺光。
「何況還有自動補正的問題。」
她亂寫，補正也可能來個亂補，那種事再來一次她可承受不起。
妮絲將手指放到「故事書」上，往前頭翻頁。
她必須知道皇室成為橡皮圖章的過程，才能知道如何接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