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無聊嗎?」
建章記得,有一次他陪著憶如去看衣服的時候,憶如這樣問他。
「不會啊,我一點也不無聊。」
「騙人,看你的表情就知道很無聊。」
憶如瞪著建章看,她真的覺得建章很無聊的樣子。
「真的一點都不無聊啦!」
「就是看起來很無聊,不要騙我了啦!」
根本沒有騙你啊,建章想,因為跟妳在一起,只要靜靜看著妳開心的表情,我就覺得很愉快很有趣了。
我從未勉強自己,我只想看到妳的笑容。
※
黑衣人用鉗子剪著憶如的眼皮,血珠不斷的從憶如的眼角邊滑下,好似一滴滴痛苦的淚珠,銀色的鉗子上沾染著鮮紅和些微白色的液體,被切割開的眼皮和眉毛沾黏在一起,憶如的整個眼球已經被血斑所吞盡,儘剩下些微的光澤,不自然的琉璃瓦色澤還殘留在她的瞳孔。
站起來啊!不要讓他再傷害憶如,你不想看到憶如這個樣子吧,建章不斷的對自己說,他使盡全力想要爬起來,他的手指動了一點點,儘儘只有一點,沒有關係的,在山谷裡頭如果還能夠站起來就已經不錯了,只要站起來一點就好。
他感受到了空氣中的一股氣味,不只有血的味道,還有泥土的味道,汽油的味道和燃燒的味道,他不懂學校的階梯上為什麼會有這些味道混雜,只是當他意識越模糊,那味道就越明顯。
起來吧,給他重重一擊!
建章感覺到自己的腳趾也稍稍能動了,被束縛的身體得到了少許的解放。
※
「建章,我們以後會結婚嗎?」
「結婚,這個嘛,我也不曉得耶。」
「怎麼這樣說,好討厭,就當做是會嘛。」
憶如嘟起嘴,一臉不高興的表情。
「可是很少高中生情侶結婚的啊,結婚都是好久以後的事情了。」
「嗯,說不定我會變心哦。」
憶如看著窗外,若有所思的樣子。
「不會吧,我好像比較壞,說不定會變心的是我。」
「以後的事情很難說,現在我最喜歡的是你,建章你聽好哦,」憶如握起建章的手,很認真的說著:「如果你變壞了,我也會想辦法把你勸回來,我會慢慢融化你的心,讓你重新愛上我。」
「那要是妳變壞了呢?」
「這個嘛,我不知道耶,現在的我正傻傻的愛著你。」
窗外的景象迅速飛過,白晝的陽光照著憶如璀璨的笑容。
※
好遙遠的旅行,好像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
黑衣人完全剪開了憶如的眼皮,他的鉗子上沾著整塊血淋淋的皮肉,憶如的右眼也被血光徹底淹沒,建章的身子有點慢慢能動了,他看到黑衣人將鉗子伸向憶如的嘴唇,朝著她的唇邊用鉗子剪下,尖利的鉗子割破了憶如的唇,那曾經對他吐出無數話語,向他敘述著未來幸福的唇。
快點站起來,只差一點就能夠站起來了!
昏厥和痛楚仍然拘束著他,憤怒扼緊了建章的意識,在他的意識深處不斷的吶喊著,未完成的旅行,這是你和憶如的旅行啊,他聽到另一個自己這麼說,那個自己不斷的催著他,就算明明知道不會贏,怎樣也都要抱在一起死去。
黑衣人剪開憶如一半的唇,他用手指伸進憶如的唇邊,將破裂的嘴唇往上翻,染滿鮮血的牙齦和裂唇露出來,一排整齊雪白的齒染上了混濁的血色,殘餘在口內唾液與血液混雜,在憶如的口內混出大片凝滯的血水,黑衣人將鉗子移到旁邊,開始用他的手指試著拉開憶如的上唇。
憶如明明失去意識了,甚至可以說是已經死了,建章卻覺得她好像在哭,在向他求救,他已經快要脫離疼痛的束縛了,就快要脫離了。
※
「男朋友的事,我跟你說了,就是不想對你隱瞞。」
「我知道,只是覺得心裡頭不太舒服。」
建章記得,當憶如告訴她隱瞞著的真相的時候,他感到非常的難受,這種難受並不是生氣,而是種害怕,他害怕會因此而失去憶如。
「很抱歉瞞著你這麼久,對不起。」
「有種疼痛的感覺。」
「建章,」憶如按著她的心口,對建章說了一句話:「即使很痛很痛,也要想辦法微笑哦,笑一笑,心裡頭的感覺就會慢慢改變了。」
建章試著去微笑,他那時真的擠出了許些笑容。
他的恐懼沒有成真,據說憶如在那之後,對那位好久沒聯絡的男人寄出了分手信,當憶如告訴他真相的時候,就是代表她要做出決定的時候了。
※
隨著建章的回想,好幾件矛盾的事情如同拼圖般,在他意識中自動組合,失去的輪廓慢慢清晰,他越痛就越清醒,這幾個小時來好像沒有這麼清醒過,就像那個時候一樣,他試著露出笑容,努力讓自己的嘴角邊露出一絲微笑。
身體也疼痛,心理也受到重傷的他,終於站了起來。
黑衣人的鉗子上懸吊著憶如的上唇,失去上唇的憶如,牙齒和牙齦都暴露在外,下唇的上方頂著的是牙齒和半片血窟窿,黑衣人緩緩的將鉗子再舉起,準備對準她的下唇施力。
「去死吧!」
黑衣人正要準備動手的時候,手上的鉗子突然滾落,突然站起來的建章,給了他重重的一拳,突如其來的一拳使黑衣人失去了平衡,把黑衣人整個打倒在地,趁著這個瞬間,建章抱起憶如的屍體,搖搖晃晃的往樓梯上邁進。
憶如美麗的臉龐已經遭到破壞,變得無比的醜陋和血腥,她的眼皮被剪掉,裸露出被血絲敷蓋住的眼球,手腳及脊椎上都有著重重的摔傷和溢出來的血,櫻紅的上唇也不見了,僅存裸露的上排牙齒看起來像是妖怪。
建章並不在意,他只是想抱著憶如離開,兩個人到一個安穩的地方,慢慢的死去就好,他明白他的身體已經撐不下去了,就算真能活下去,獨自活下去也是件痛苦的事情。
想起憶如的話,他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他往樓梯上緩慢前進的時候,突然感到腳踝發出劇烈的疼痛,接著整個身體失去了平衡,從樓梯上墜下,和憶如的屍身摔回樓梯口。
黑衣人站了起來,他的鉗子末端沾黏著血絲。
趴在地上的建章,腳跟上有個很大的傷口,他在往上走的時候,腳筋被黑衣人給切斷了,黑衣人的動作讓他完全無法查覺。
他就連這點小小的願望也無法實現,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黑衣人將憶如的屍身從他的身邊拉開,黑衣人這次將鉗子對準她的下唇,準備繼續他剛剛未完成的動作。
對不起,憶如,沒有辦法保護妳。
建章在心裡頭念著,他好不甘心,他可能再也睜不開眼睛了,可能再也……
「碰!」
震耳的巨響突然迴盪在整個樓梯口,黑衣人的頭垂了下去,他的身上冒出白色的煙霧,好似被火燄灼燒般,一個身影出現在充滿血腥味的樓梯口。
是個長髮女孩,她穿著深紅色的上衣,披著一件黑色的披肩,她緩緩的拔起插在黑衣人身上的劍,焦黑的煙霧由劍鋒正上方緩緩飄起,眉頭緊鎖的她,白嫩的臉蛋上有著淚痕。
她是紅著眼眶在砍人的,建章看見她對黑衣人砍了至少三刀,直到黑衣人的身體徹底趴下去為止,在她砍黑衣人的時候,建章認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女孩是他認識的人。
只是,他從來沒看過她以這樣的姿態出現,她的出現就像是某種不可思議的場面,建章甚至看到她的身邊泛著微亮的光。
「巧靈,謝謝……」
即使她不見得是他所認識的那個人,建章還是向他吐出了這句話。
巧靈彷彿聽到了建章氣如游絲的聲音,她握起建章的手,也握起了憶如的手。
「在一起吧,你們要永遠在一起哦,在那個世界也一樣。」
巧靈輕輕的說,她將兩人的手繫在一起,接著,她輕輕的將手放上建章的額頭,遮住建章的視線,建章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也順著憶如的動作,闔上他的眼睛。
建章握住了憶如的手,他感到身上的痛楚慢慢消失,溫暖和冰冷交錯的感覺包圍住他的身體,好像沉入深深的水中般,失去了意識。
※
送走了建章和憶如,巧靈撿起被黑衣人丟下的相機。
她打開相機的電源,按了「倒退」鍵,預覽之前所拍的幾張照片,相本裡頭除了憶如和大明的照片,還有一張扭曲的臉,那張臉整個被按在玻璃窗上,像是嵌進了窗子裡頭,他的手被反綁在後面,所有的指甲都被挑斷了。
由於那張臉上整個都是血跡,已經有點分辨不出來是誰,不過由放在他旁邊的眼鏡,可以勉強認得出他原先應該是什麼樣子。
「這樣的話,還剩五個人活著,扣掉下一個目標的話……」
巧靈想著,包括自己在內,只剩下四個人有存活的機會。
- Sep 28 Sun 2008 07:48
奪命專題《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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