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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可以跟我說你這份作業什麼時候寫完嗎?」

現在我正站在全班數學最好的男生旁邊,努力的監視他寫作文。

我無法跟你們形容這個男生,總之他是個徹徹底底的怪人,記得很久以前看的一個豐年果糖的廣告「拔拔的頭腦比電腦好啊」,這句話用來形容他可以說是再恰當也不過,這個男生的頭腦真的比電腦還要好。

比方說張騰蛟是用語嚴謹,風格清新,劉向刻苦用功、學問淵博,洪醒夫關懷鄉土,像這種作者題解最愛用的繞口令式四字格言,他都能背給你聽,還能分得出誰是誰的,雖然記這種東西一點用也沒有,也對國文能力毫無幫助可言,但是他都能夠記下來,真的比電腦還可怕。

除此之外數學也超強,式子丟給他幾乎都能快速拆解拆出答案來,無奈的是,一說到寫作文簡直要他的命,現在我就在盯著他看,等著他把作文寫出來。

「想不出來啊,第一段最後引用國父的話可以嗎?」

「你又記了哪句國父的話了?」

我一邊想著,不要告訴我是「立志做大事,不要做大官」,還是「和平、奮鬥、救中國」,也不要跟我從三民主義第一章開始背起,雖然他背了我也不知道是什麼。

「必須喚起民眾及聯合世界上以平等待我之民族,共同奮鬥。」

他一臉嚴肅正經的跟我說。

「題目不是「夏天」嗎?你第一段再給我看一次。」

我發現情況不對了,夏天怎跟國父有關係,於是我便迅速的把眼神對準他的作文本,可恨的是,他居然把作文本子遮起來,瞄也不給我瞄一下。

「藏也沒用,交來我這邊還是會給我先過目一次的啦!」

我說的一點也沒錯,我會偷看班上同學的作文,而且都和可月一起看,邪惡的可月小姐還會特別喜歡挑那幾本錯字最多的本子來看,然後兩個人一起嘲笑一下再送給國文老師,幸好班上同學大多不知道我們的惡行。

「我跟妳說一下簡單的大綱,妳聽看看我用的對不對。」

死也不肯讓步就是了,我想。

「第一段我寫說夏天我最喜歡游泳了。」

「你也會游泳,不是看到水就要抱小鴨游泳圈嗎?」

我印象中他每次游泳課都感冒,很快就做出了這個推論。

「不要馬上就吐我嘈,聽我說完好不好。」

他的表情真的非常非常的可憐。

「好,這位先生請說。」

「游泳的話都要找很多人啊,可是有些人會歧視不太會游和身材不好的人,所以為了享受快樂的夏天,我們必須喚起民眾及聯合世界上以平等待我之民族,共同奮鬥,一起努力打倒歧視和不平等。」

他說的頭頭是道,我則是頭腦爆炸,什麼平等待我之民族,誰跟你簽不平等條約了?割地賠款哦?我看先割你小鳥比較快。

「不准用這種句子。」

我很努力的裝出我認為最可怕的表情瞪著他看,即使我心裡頭快笑出來了。

「那可以用王安石的還是顧炎武的……」

「都不要用,你用正常的白話文給我從頭編到尾。」

我乖乖的叫他坐回位置上,我覺得我有收完這本作文簿才回家的義務。

不幸的是,我看見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就知道我的回家時間還有很久很久。



「莉思小姐,約會約完了嗎?」

「一點也不像是約會。」

走出教室,我除了頭痛之外找不到別的形容詞。

「真的不是約會嗎?真是太可惜了,他長得很可愛的呢。」

可月提著書包,悠哉悠哉的在我身邊轉圈子,她直而細緻的短髮在我身邊晃啊晃,整個身材比我嬌小了大約一寸,她有個綽號叫精靈,「精靈可月」是她比較喜歡的稱號,至少她的網誌上都這樣稱呼自己,不過私下大家都叫她狗狗,原因是她的名字實在太巧妙了。

可月姓夏,全名唸起來就是夏可月。

夏可月倒過來唸個幾次,就是約克夏了,約克夏是某種品種的狗狗,富具聯想力的同學們很快就把它和狗狗接在一起,可月倒也不太在意,她是那種隨便人家怎麼叫她的人。

「可愛,哪裡可愛了。」

我對可月講的話感到大惑不解。

「當然是超級可愛的啊!妳看他寫作文茫然的眼神,略為呆滯的表情,配上他那副俊俏的臉兒,不是充滿了可愛的感覺嗎?」可月的眼中發著亮光,一副感動的樣子:「任道同學真是個可愛的人啊,寫作文的時候更可愛了。」

「天底下到底有幾個對妳來說不可愛的男生?」

「很多男生都不可愛啊,莉思妳該不會認為我都不挑的吧?」

可月瞪著我看,不過很快又回復了笑容,撥了撥她的短髮,往校門口蹦蹦跳跳的走去,我相當質疑她對可愛的標準是什麼,狗狗的腦子組合果然和人類有點不同。



好不容易擺脫可月回到家,我把書包往床上一扔,就把電腦的電源打開,記得今天下午打掃的時候,我的某個比較正常的朋友于涵說她有在相本裡頭放前幾天出去玩的照片,出去玩的照片沒什麼,重點是下面那一句:

「莉思,我有拍到帥哥呢。」于涵像是在勾引我似的眨了眨眼:「好像是我們學校的,我記得我在學校看過,幫我鑑別一下,我晚上會傳到相本上。」

既然是要鑑別帥哥,那就比數學作業重要了,刻不容緩。

我等了很久,電腦上才出現視窗作業系統的標誌,突然有個人從後面按了我的肩膀,在我耳邊像是悄悄話似的說了句話:

「美麗的莉思,一回家就坐在電腦前不健康哦!」

凝視著電腦螢幕的我,突然被姐姐給嚇了一跳。

這個留著長直髮,有著細瘦體態的美女的女生正是我的姐姐,她的出現簡直就像是背後靈,即使她不是第一次嚇我,我還是每次都會被她給嚇到,沒辦法,她身邊總是不自覺的散發出某種寒氣。

「姐,我能不能再提醒妳一次?」

「咦?在看相簿嗎?」

電腦好不容易爬進了作業系統,我打開了瀏覽器,進到了相本網頁。

「不是我有沒有在看相簿的問題,妳進來能不能先敲一下門。」

「我有敲門啊,妳也有應答,而且還幫我開了門。」

我的姐姐露出甜美的微笑,將黑長髮撥到面前,讓人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沒有吧,我剛剛根本沒站起來耶!」

「騙妳的。」

姐姐臉上的微笑更甜美了。

「呼,不要再嚇我了。」

說真的,如果不要老是裝神弄鬼和愛欺負我的話,我的姐姐的確是個好姐姐,她不只脾氣好,而且很賢慧,還會做可口的便當,我曾吃過她親手做的小餐盒。

「妹妹要起來運動一下,不然不健康。」

我的好姐姐在後面再次提醒著。

「好的,我知道了。」

「還有,客廳的桌上有擺妳的信,不知道是誰寄的,說不定是愛慕者的小卡片。」

姐姐突然冒出這句話,誰寄給我的信?現在不是都用電子郵件了嗎?十之八九是廣告郵件,也搞不好是中獎通知信,說我中了五十萬港幣之類的傳統手法,我對那種小卡片毫無期待可言。

「最後一點,還有這張照片啊,右上方有一隻怪怪的手……」

「姐!妳快出去啦!讓我安靜看一下相本!」

我把要開始講靈異怪談的姐姐給推了出去,接著用力關上房門。



花了五分鐘我才鑑定完全部的照片,不小心被拍進去的那個長得高大挺拔的帥哥,應該是九年級的學生,之前是學校籃球社的,體格比旁邊的男生十足高了一個頭,說是比其它人健壯,倒也沒有一塊塊明顯而健美的肌肉,就是單純給人一種強壯的感覺。

「這個學弟啊!」

姐姐的聲音又從後面出現,我後悔我剛才沒有鎖門了。

「姐!妳又跑進來!」

「我剛剛有敲門哦。」

姐姐一臉無辜的低著頭,捻著她嶄新的黑色制服裙擺。

「騙人,我不會再相信第二次了!」

「妹妹,我給妳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情報!」

姐姐擺出坐到我的床上去,把我每天晚上睡覺用的烏龜娃娃抱起來高高舉起,通常做出這個動作就是她要說正經事的佈告,我們姐妹倆心照不宣,至於這動作是何時開始的,實在無從考證起。

「請說。」

「這個學弟啊,在學校有很多傳說,尤其是我們這屆,我記得我們班的籃球社社長銘範有跟我說過一件事情,他說那個學弟有天打籃球的時候,手指被掉下來的球給狠狠打到,就是俗稱的吃蘿蔔乾,一般人碰到這種事鐵定會痛得快哭出來囉,不過那個學弟他只是簡單的用繃帶包兩下,又繼續打球,那隻手指就像沒事一樣。」

「咦?」

聽姐姐說的這個故事,簡直像是鄉野傳奇似的,搞不好比有隻手的照片還稀奇。

「其它還有,籃球社不是都會有跑步訓練?銘範跟我說,有天跑了好幾圈吧,跑到後來那個學弟摔倒了,就這樣整個臉貼地趴在地上。」姐姐抱著烏龜娃娃趴到我的床上,呈現趴睡的姿勢:「跑得很快很快這樣摔了一跤,至少會有擦破皮或是受傷,那學弟竟然沒受半點傷,站起來繼續跑。」

「這…..他是鐵做的人啊?」

「還有聽說過他被垃圾車撞到也不會死,我是不太相信啦!」

想也知道不可能,正當我以為姐姐還要說他空手打倒五百個流氓,統一全台灣幫派的時候,姐姐就把烏龜娃娃輕輕的放回床上,整理一下她的白色制服站起來。

「好了,不打擾妳了,好好看相本哦!」

「聽起來像是有點可怕的人。」

聽了姐姐的傳說,我做了這個結論,跟鐵人成為男女朋友這事我從來沒想過,我比較適合平凡點的男生,平凡的,帥的就好,那種數學怪人我也沒興趣。



「有妳的信哦。」

在我如幽靈般的姐姐離開之後,我才去客廳打開了那封信。

它是張小卡片,看地址好像是外國寄來的,我不記得自己有認識過金髮碧眼的外國帥哥,所以可能是哪個出國的同學?我也不記得我哪個同學出過國了。

我在打開這張卡片的時候,還確認了一下信封,收件人的確是我的名字沒錯。

信裡頭只有那麼一行字:

「請去貴校圖書館找索書號為859.6 875的書,裡面將有不可思議的秘密。」

這提示讓我想到一種遊戲,那遊戲是用好多張紙片,它可能先給你一張,上面寫說「請到廚房的流理台邊」,然後到了流理台,上面又會有張紙片寫「請到電視機後面」,好多張小紙條串起來的線索,最後就會找到神秘小禮物。

「會不會有人用這種方法告白啊!」

我很大方的拿給可月看,沒想到這是可月看到這封信的第一個感想。

「咦?告白?」

「這就是妳太遲鈍了,笨蛋莉思妳聽我說,以前的告白方式不是都是叫到學校的大榕樹底下親口說嗎?」

「妳給我等一下,真的有人用這種方法告白?」

「咦?漫畫上不是都這樣畫的?好吧,不管了。」

可月揮了揮手,示意我把剛才那句話給忘掉,這時候我已經用懷疑的眼神看著她,我可以賭上我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名譽,夏可月這個人絕對沒跟任何人告白過。

「後來到了近十五年,開始有人用手機跟對方傳簡訊告白。」

十五年,這個年代好像也有點怪怪的,夏可月小姐,妳真的有十五歲嗎?還是妳媽媽告訴妳的或者是做夢夢到的?

「然後,最近大家發現,硬梆梆的電子字母實在太沒意思了,於是就改回了最傳統的寫情書告白,反正結論就是一句,妳去找到那本書,裡面一定夾著一封情書,如果是他的話一定會這麼做的!」

「他?」

「根據本小姐的推理,寫這種情書的絕對是本班的數學小王子。」

「等一下!」

我趕緊停止住可月快要開始暴走的妄想。

「莉思妳就認了吧,不是他還會有誰。」可月用看笨蛋和白痴的眼神看著我:「妳想想看,每天放學努力指導他作文的人是誰?」

「並不是指導,我只是希望作業本能不用隔到明天再收。」

「那大方的借數學課筆記和考卷給妳的人是誰?」

「我教作文的時候順手拿過來的,我拿的時候他的表情像是便祕耶。」

「想看看嘛,每天放學時間,在沒有其它同學的教室裡頭,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兩人互相切磋學習,增強彼此的課業,無數次眼神和心靈的交換,然後有一天,妳收他作業本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妳就說:「對不起」,這時候看到他的眼中發出閃閃的光芒,妳也害羞的慢慢抽回手,好浪漫哦!」

可月完完全全沉浸在自己的想像中,我隨手抽起旁邊的英文課本朝她頭上敲下去,發出一陣不小的聲響。

還好我們在書庫裡頭,所以沒有關愛的眼神,不然中午休息時間都會有老師在圖書館看報紙,這樣做肯定會被告到導師哪裡,毆打同學加上擾亂秩序。

話說找信上那本書找到書庫來,也夠冷門的了。

「妳清醒一點吧,怎麼可能會有人把情書放在書庫裡頭,這裡的書都看起來快被老鼠吃掉了。」

「就是放在書庫裡頭才不會被借走啊,要是放在外面被借走這麼辦。」

可月按著頭,英文課本雖然不太厚,打起來還是很痛的。

「藏在宗教類書籍裡頭就沒事了。」

其實藏在哪類書籍裡都不會有事,學校圖書館的書除了語文類的某些小說之外,其它的借閱率都低得可憐,偶爾心靈勵志類會有人借,這些可是抄讀書報告的好材料。

「妳太天真了,你沒看那個教國文的黃老師。」可月說:「《法輪大法的奧秘》、《轉法輪》那些書都他借的,之前他還借了聖經解說本,那些怪書後面的借閱章都他蓋的,神奇吧!」

「難不成那些書都是他跟學校申請進書的嗎?誰會看那種書啊。」

「噓,他的耳朵很靈的哦,妳講太大聲會被他聽到,之前三班有個人上課聽隨身聽,黃老師居然說,你不要在上課的時候聽黑色會的歌,天啊,隨身聽耶!三班的傢伙還信誓旦旦的跟我說,他絕對沒給黃老師看到歌名。」

這故事跟昨天姐姐告訴我的差不多,簡直就像是鄉野傳奇了,可信度極低。

邊聽著可月的扯淡,邊透過書庫不太清楚的照明找書,找了很久才讓我找到了那本書,它放的位置的確相當不起眼。

「綠野仙蹤。」

綠野仙蹤,是快要被遺忘的童話故事,現在的小學生幾乎不再看這本故事了,不管它暗藏著什麼秘密,我決定先把它借回去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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