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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無法與你見面》
《收件人的場合》
維中趴在桌上,魂不守舍的姿態,讓任何人看了都覺得心煩,尤其在辦公室裡有這樣的人,就更讓人提不起勁來了。
禮拜一已經悶得可以,還有看起來有些恍神的同事在,這情形使得坐在他身邊的瑋鈞有些忍不住,於是善良的他便拍了拍他同事的肩膀,像個好哥兒似的給他關心。
「發生什麼事了嗎?失戀了?」
「有點像可是又好像不是。」
維中開始講述這個有些奇特的故事。
※
「安安。」
「午安安。」
「請問你有凌芳的聯絡方式嗎?」
很久沒聯絡的中學同學,突然從即時通訊軟體傳來了訊息,問他另一個女生的聯絡方法。
平常沒有與任何老同學接觸的他,當然回答了句「不知道」,原本以為對話就這樣結束,沒想到兩個人就這樣在線上聊起來,整整聊了有一個小時之久,他們把中學時代發生的事情幾乎都複習過了,從她當衛生股長的事情,到那個個性怪怪的數學老師,考試作弊的傢伙等等,全部都回味了一遍。
在言談中他發現她改變了許多,感覺上相當沉默的中學同學,現在顯得頗為健談,他記得中學時代的她,背影是相當的單薄的,是個瘦瘦的,不太愛說話,總是坐在角落的女孩。
歲月是會改變一個人的,時間使她成熟,也變得活躍許多。
然後,好像是從那次接觸開始,他們的關係就變得緊密起來,她會主動關心他,主動找他說話聊天,也會看他的匿稱問他心情好不好,或者是工作上發生了什麼事,甚至他企劃弄不出來的時候,她都能夠提供主意。
他和她的工作接近、想法接近,喜歡的歌也很類似,雖然之前她是沒什麼交集,許久未聯絡的中學同學,卻好像在很久以前就認識似的,他們的生活圈巧妙的接在一起,連晚上也會互道晚安才上床休息。
他們之間的依存感,消融了他寂寞的感覺,安慰了他的心靈。
隨著他們越來越熟識,他也越來越喜歡她,越來越思念她,除了回想起她過去的樣貌外,他還非常希望與她再度見面。
中學同學會已經很久沒有再召開,沒有關係,就由他提出邀約,讓他們再度見面,他很想看看現在的她變成什麼樣子了,或許真能譜出一段戀情。
「時間呢?最近可以約妳出來了吧,不是之前說有企劃案在忙。」
「是可以約了,但是好像又有別的事情。」
「那什麼時候可以出來?」
「不知道。」
「這個月有機會跟妳見面嗎?」
「運氣不好就沒有。」
無論他們之間再親密,一提到見面就是冷淡、爭吵以及沉默,他開始感到納悶了,為什麼她不能和他見面,他也不是什麼壞人,只是以前的同學,出來見個面難道這麼困難?更何況她有時候也會提出「我很想見你」或是「我很想去找你」呢。
對於見面的承諾和期望,她從來沒有打算要實現過,這種感覺很奇怪。
「我真的很忙很忙,並不是說擔心或刻意防備你,我也真的很想見你,每天晚上都希望能夠夢到你。」
有時候她會這麼說,來安慰他想見她的念頭。
「夢到的我是什麼樣子?」
「你都沒能進到我的夢裡來啊,如果可以的話,夢到中學時代的事情也好。」
「有句話是說,夢到的事情和現實是相反的,當妳夢到我的時候,也許就代表我們的距離越來越遠了,所以在夢裡才會如此的接近。」
「沒有關係,只要能夠夢到你,怎樣都好。」
後來過了好幾天,他收到一個名為「夢幻之枕」的包裹,是她寄過來的禮物,粉紅色的軟軟小枕頭,果然是女生會祧選的小抱枕,她從來沒說過要送給他禮物,這個禮物的出現給了他一個大大的驚喜。
「謝謝妳,收到妳的小枕頭了。」
「你收到了啊,那是我請人家做的,枕頭裡面有包著我的頭髮喔,據說把思念的人頭髮放在枕頭裡面,每天晚上就會夢到他。」
「妳是希望我夢到妳嗎?」
「非常希望,有一天如果我們見面,到時候請你描述你的夢境,好嗎?」
※
那天過後,他的夢境就開始了。
每天晚上她都出現在他的夢中,他們一起出去玩,一起看電影,去坐摩天輪,去很多不同的地方,白天他們在即時通訊軟體上說話、聊天,晚上就在夢境中遊走,那真的是個靈驗的枕頭,而且更神奇的事情是,她好像偶爾會和他做著相同的夢,他們可以聊著相同的事情,構築共同的回憶。
「如果能不用醒來就好了。」
「是啊,那樣也不錯,能不用醒來面對這麼多的工作。」
她的工作真的很多,由她每天談論的企劃和專案可以看得出來。
「真想找一天逃離這些工作,跑到山谷旁邊大喊大叫。」
「那我們一起去喊如何?一起跑到山谷邊狂吼。」
「可是還是得把工作做完啊。」
「說的也是。」
無論如何,他還是能希望牽到她的手。
※
故事似乎說完了,
「能夢到對方的枕頭,真的這麼靈驗?」
「我不知道,我每天晚上真的夢到她,那枚枕頭就是這樣靈驗,然而也因為它太靈驗了,也發生了某些無法解釋的現象,比方說我早上起來,都會覺得自己房間的東西被翻動過,後來我的室友跟我說,他說他有一次看到我半夜起床。」
「夢遊現象......嗎?」
「有點像是那樣,他看到我推開門,往外面去了,跟我怎麼打招呼我都不回應,他說因為我的表情非常可怕,可怕的像是要砍人,他就不敢跟著我了,只是靜靜的看面色鐵青的我走出家門。」
「他也不知道你去了哪裡?」
「還有更奇怪的事情,我問了好久他才肯告訴我,這件事我也很難相信。」
「怎樣奇怪的事情,該不會說你拿起刀子砍他吧?」
「不是,他說他有一次半夜聽到喀滋喀滋的聲音,還以為是老鼠,結果他看到我在天花板上穿著拖鞋走路,就像是這樣,頭朝下,腳朝上,完全倒立的姿態在天花板上走路,他說我的唇邊還有滑下綠色的液體,在倒立走路的時候,可是如果真有綠色液體的話,不可能在早上完全清光沒看見吧。」
「這個可能是你室友在做夢,怪物動畫看太多了。」
「我也覺得是這樣,但是我有些害怕,並不是害怕她,而是害怕那個枕頭,也許她是請某個道士施法,使得她能夠夢到我,法術產生了不好的影響,雖然我也不太相信什麼鬼神的,這樣的事情一旦真的發生,又很難不信。」
「有去廟裡求過平安符嗎?試著把它掛在身上。」
瑋鈞給了他同事建議,他所能想到的也只有這個。
※
那天晚上,他把平安符掛在床邊,然後一如往常,他進入了夢境。
夢裡頭的她在車站前面等他,那不是往常的場景,所謂的「車站」是五零或四零年代的舊建築,好像是在他在懷舊書中看到的舊車站,四週圍的景象也不是現代的街道,是已經被拆掉的舊大樓,已經停業的商場,整個場面彷彿倒回了古代,每棟建築物都顯得班駁老舊。
「這裡,是哪裡?」
她穿著現代的衣服,顯得與「背景」不太相符。
「怎麼了?這就是車站前啊。」
「不對,這裡不是車站,這裡是......」
路上的人,每個行人的表情都很詭異,有些只是單純的蒼白沒有生氣,有的卻是帶著痛苦,也有整個臉部扭曲,連外型都很怪異的行人,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還看到了沒有頭只有身體的人走過,經過他身邊的還有身上全是泥巴味的,手腕上還吊著不知哪來的點滴,他們走路都沒有腳步聲,也沒有衣服摩擦的聲音,整條街道寧靜無比。
「你看到了。」
她轉過頭來,他終於面對到她的臉,這張臉讓他倒抽了一口冷氣,腳步頻頻後退,差點撞到站在她後面的人。
那是張燒得焦爛的臉,所有的臉部皮膚都被燒得漆黑崩裂,條條烏黑的裂痕翻了開來,由於臉皮幾乎被燒爛的關係,整個頭蓋骨和空洞的眼窩依稀可見,鼻子的部份僅剩下一根鼻樑和兩個大洞,嘴唇則幾乎都燒爛了,僅剩下兩排烏黑的牙齒。
「啊啊啊啊啊!」
他放聲尖叫起來,往「車站」的方向逃去。
「等一下!你要這樣就走了嗎?」
她在後面喊著,已經燒爛的嗓子發出類似嘶啞的殘破聲音。
※
惡夢就在他逃進車站的時候醒來,平安符還戴在身上,時間是半夜三點。
他小心的看著窗戶,看著門扉,確定惡夢中的場景不存在之後,他便將那枚枕頭用袋子包好,然後小心的放進衣櫃裡,他不打算丟掉那枕頭,因為那裡面藏著他和她的回憶。
即使知道她可能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
他聽過太多類似的故事了,不願意與他見面的原因應該是這樣沒錯,他打算明天早上翻開中學的畢業紀念冊,查詢她的家人,以及她之前的朋友,如果她真的離開了這個世界,他也打算做出這輩子重要的決定。
那就是和她前往相同的世界。
※
隔天他請假沒去上班,花了一天的時間去查詢,有個同學的電話接通,其它人不是搬家了,就是沒空接電話,想也知道,早上上班時間會有幾個人在家裡,只有那個家裡開小雜貨店的同學小蘭能接電話。
「玲發生意外過世了,你不知道嗎?」
一如他所想的,對方給了他這個回答。
「火災的意外,她有天工作回家去吃飯的樣子,那時候西餐廳沒幾個人了,突然發生電線走火的事件,記得之前的報紙有登,怎麼突然問起幾年前的事情?」
「我只是突然想到她以前的事,打電話問看看。」
他隨便找了個理由敷衍過去,就掛上了電話。
今天早上她並沒有在線上,於是他利用了即時通訊軟體的離線訊息功能,在上面留了幾句話,他知道如果有一天她還能「上線」應該會看到他的留言,即使他不知道她是用哪種方式上線的,她的那個世界是怎麼回事,他也不清楚。
對了,據他看過生死學的書,人在死後會很複雜,可能去天堂也可能去地獄,她在哪個世界呢?也許他會分到跟她不同的世界,那樣就無法相見了。
想著想著他決定使用某個方法,這個傳說中的方法應該能夠到她的身邊。
他在宅急便的托運網站上輸入那組公司同事所流傳的帳號密碼,心中祈禱著能夠連上那網站,只要連得上的話,他們就有機會相見,而且是百分之百的相見。
《取貨的場合》
將近傍晚的時候,穿著白衣的宅急便的小弟來迎接他。
「您說的貨品......」
「不能運送嗎?不是說什麼都能運送?」
「是什麼都能運送沒錯,這次要運送的貨物比較不同,我們派來了另一種車輛取貨,希望「貨品」能夠順利取得。」
小弟打開了大門,示意他走出去看那台特殊的車輛。
高級的加長型黑色房車,只有在名車的雜誌中才能看到的珍貴車型,然而吸引他目光的還不只這樣,還有車子上面用烤漆標示的企業徽章,那是他們的公司的徽章,支配全國產業,屬一屬二的大企業的名車。
「這輛車子,不是董事長的?」
他還來不及感到驚訝,自己的腳步就已經不聽使喚的進入了那輛車。
黑色的房車如同風一般的開走,消失在晚霞的光芒中。
《寄件人的場合》
對她來說,所有的事情都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毫無疑問的,她是喜歡她的那位中學同學的,但是只是喜歡,談不上愛的程度,再加上她的工作忙碌得可以,真的沒有任何機會可以見到他。
為了不讓他太失望,她就準備了那個枕頭,路邊的老伯賣的枕頭,像是玩具似的送給他,沒想到她還真的偶爾會夢到他,與他共有的夢境大概有一兩次左右,其它的時候幾乎都還是做著各式各樣的夢。
所以大部份的時候,都是她聽著他在講述他的夢境。
這是個地攤賣的枕頭沒錯,可是它的塑膠包裝裡有附一張小卡片,是「幽靈宅配」的免費配送卡,上面說鍵入該組帳號及密碼就可以獲得免費配送的服務,由於是免費的關係,有點貪小便宜的她就順理成章的利用了這個服務。
事情的轉變,是她在某天晚上回家的時候,看到即時通訊軟體上留下的訊息。
「我知道妳現在的情況了,也知道妳不願意和我見面的真正原因。」
「沒有關係,我現在就去找妳,去妳的都市等妳。」
「我們一定會握有幸福。」
這幾條訊息讓她感到驚訝,「妳的都市」是什麼意思,他打算到哪裡去?
她的腦中轉過許多念頭,他沒向她提過什麼都市之類的,她從不記得她說過類似的事情,那麼他到底夢到了什麼樣的事,難道那個枕頭又出了問題,夢到了某些無法解釋的事情?
一股惡寒竄過她的心頭,她有不好的預感。
那個老伯賣的枕頭,不是單純得到美夢的東西。
它會讓他更思念她,更加想要見他,就像是中了毒似的,沉浸在屬於她的幻象中,她所做的應該是讓他清醒,而不是讓他沉浸於美夢裡,將夢裡的她投射到現實。
如此的留話,一定是他夢到了什麼不好的事。
「叮咚。」
這時,她家的電鈴響了起來。
一筆在她預料之外的宅配貨品,就要送到她家裡來了。
《收件人或寄件人同學的場合》
「是這樣的啊,玲真的接到了屍體?」
「沒錯,她沒想到他會做出這麼極端的手段,那件事情之後玲得了憂鬱症,還蠻嚴重的,可能短期內都無法康復,玲也真的很奇怪,就是怎樣都不肯跟他見面,是因為她不擅與人接觸的關係嗎?」
「唉,誰知道呢?班上的大家發生了真多事,如果把維中 也算上去的話,那樣總共就有兩個人去世了吧,之前小蘭的雜貨店好像也因為土石流的關係被掩埋,她們家的小店連她在一起,一夕之間就......」
「大概是上個月的新聞,改天我們去替這些同學上個香比較好。」
「真的好久沒見面了,也順便聚一聚吧。」
《幽靈宅配第4232號托運單》
貨品名稱:夢之抱枕
運送對象:林維中
狀況:順利送達,收件者取貨完畢
備註:枕頭付完整托運單,按托運單條件處理
《幽靈宅配第4300號托運單》
貨品名稱:林維中
運送對象:夢中都市的任何一處
狀況:順利送達,收件者取件完畢
備註:特定運送貨品。
《幽靈宅配第4301號托運單》
貨品名稱:林維中
運送對象:陳慧玲
狀況:順利送達,收件者取件完畢
備註:公司委託轉運送
《收件人的場合》
維中趴在桌上,魂不守舍的姿態,讓任何人看了都覺得心煩,尤其在辦公室裡有這樣的人,就更讓人提不起勁來了。
禮拜一已經悶得可以,還有看起來有些恍神的同事在,這情形使得坐在他身邊的瑋鈞有些忍不住,於是善良的他便拍了拍他同事的肩膀,像個好哥兒似的給他關心。
「發生什麼事了嗎?失戀了?」
「有點像可是又好像不是。」
維中開始講述這個有些奇特的故事。
※
「安安。」
「午安安。」
「請問你有凌芳的聯絡方式嗎?」
很久沒聯絡的中學同學,突然從即時通訊軟體傳來了訊息,問他另一個女生的聯絡方法。
平常沒有與任何老同學接觸的他,當然回答了句「不知道」,原本以為對話就這樣結束,沒想到兩個人就這樣在線上聊起來,整整聊了有一個小時之久,他們把中學時代發生的事情幾乎都複習過了,從她當衛生股長的事情,到那個個性怪怪的數學老師,考試作弊的傢伙等等,全部都回味了一遍。
在言談中他發現她改變了許多,感覺上相當沉默的中學同學,現在顯得頗為健談,他記得中學時代的她,背影是相當的單薄的,是個瘦瘦的,不太愛說話,總是坐在角落的女孩。
歲月是會改變一個人的,時間使她成熟,也變得活躍許多。
然後,好像是從那次接觸開始,他們的關係就變得緊密起來,她會主動關心他,主動找他說話聊天,也會看他的匿稱問他心情好不好,或者是工作上發生了什麼事,甚至他企劃弄不出來的時候,她都能夠提供主意。
他和她的工作接近、想法接近,喜歡的歌也很類似,雖然之前她是沒什麼交集,許久未聯絡的中學同學,卻好像在很久以前就認識似的,他們的生活圈巧妙的接在一起,連晚上也會互道晚安才上床休息。
他們之間的依存感,消融了他寂寞的感覺,安慰了他的心靈。
隨著他們越來越熟識,他也越來越喜歡她,越來越思念她,除了回想起她過去的樣貌外,他還非常希望與她再度見面。
中學同學會已經很久沒有再召開,沒有關係,就由他提出邀約,讓他們再度見面,他很想看看現在的她變成什麼樣子了,或許真能譜出一段戀情。
「時間呢?最近可以約妳出來了吧,不是之前說有企劃案在忙。」
「是可以約了,但是好像又有別的事情。」
「那什麼時候可以出來?」
「不知道。」
「這個月有機會跟妳見面嗎?」
「運氣不好就沒有。」
無論他們之間再親密,一提到見面就是冷淡、爭吵以及沉默,他開始感到納悶了,為什麼她不能和他見面,他也不是什麼壞人,只是以前的同學,出來見個面難道這麼困難?更何況她有時候也會提出「我很想見你」或是「我很想去找你」呢。
對於見面的承諾和期望,她從來沒有打算要實現過,這種感覺很奇怪。
「我真的很忙很忙,並不是說擔心或刻意防備你,我也真的很想見你,每天晚上都希望能夠夢到你。」
有時候她會這麼說,來安慰他想見她的念頭。
「夢到的我是什麼樣子?」
「你都沒能進到我的夢裡來啊,如果可以的話,夢到中學時代的事情也好。」
「有句話是說,夢到的事情和現實是相反的,當妳夢到我的時候,也許就代表我們的距離越來越遠了,所以在夢裡才會如此的接近。」
「沒有關係,只要能夠夢到你,怎樣都好。」
後來過了好幾天,他收到一個名為「夢幻之枕」的包裹,是她寄過來的禮物,粉紅色的軟軟小枕頭,果然是女生會祧選的小抱枕,她從來沒說過要送給他禮物,這個禮物的出現給了他一個大大的驚喜。
「謝謝妳,收到妳的小枕頭了。」
「你收到了啊,那是我請人家做的,枕頭裡面有包著我的頭髮喔,據說把思念的人頭髮放在枕頭裡面,每天晚上就會夢到他。」
「妳是希望我夢到妳嗎?」
「非常希望,有一天如果我們見面,到時候請你描述你的夢境,好嗎?」
※
那天過後,他的夢境就開始了。
每天晚上她都出現在他的夢中,他們一起出去玩,一起看電影,去坐摩天輪,去很多不同的地方,白天他們在即時通訊軟體上說話、聊天,晚上就在夢境中遊走,那真的是個靈驗的枕頭,而且更神奇的事情是,她好像偶爾會和他做著相同的夢,他們可以聊著相同的事情,構築共同的回憶。
「如果能不用醒來就好了。」
「是啊,那樣也不錯,能不用醒來面對這麼多的工作。」
她的工作真的很多,由她每天談論的企劃和專案可以看得出來。
「真想找一天逃離這些工作,跑到山谷旁邊大喊大叫。」
「那我們一起去喊如何?一起跑到山谷邊狂吼。」
「可是還是得把工作做完啊。」
「說的也是。」
無論如何,他還是能希望牽到她的手。
※
故事似乎說完了,
「能夢到對方的枕頭,真的這麼靈驗?」
「我不知道,我每天晚上真的夢到她,那枚枕頭就是這樣靈驗,然而也因為它太靈驗了,也發生了某些無法解釋的現象,比方說我早上起來,都會覺得自己房間的東西被翻動過,後來我的室友跟我說,他說他有一次看到我半夜起床。」
「夢遊現象......嗎?」
「有點像是那樣,他看到我推開門,往外面去了,跟我怎麼打招呼我都不回應,他說因為我的表情非常可怕,可怕的像是要砍人,他就不敢跟著我了,只是靜靜的看面色鐵青的我走出家門。」
「他也不知道你去了哪裡?」
「還有更奇怪的事情,我問了好久他才肯告訴我,這件事我也很難相信。」
「怎樣奇怪的事情,該不會說你拿起刀子砍他吧?」
「不是,他說他有一次半夜聽到喀滋喀滋的聲音,還以為是老鼠,結果他看到我在天花板上穿著拖鞋走路,就像是這樣,頭朝下,腳朝上,完全倒立的姿態在天花板上走路,他說我的唇邊還有滑下綠色的液體,在倒立走路的時候,可是如果真有綠色液體的話,不可能在早上完全清光沒看見吧。」
「這個可能是你室友在做夢,怪物動畫看太多了。」
「我也覺得是這樣,但是我有些害怕,並不是害怕她,而是害怕那個枕頭,也許她是請某個道士施法,使得她能夠夢到我,法術產生了不好的影響,雖然我也不太相信什麼鬼神的,這樣的事情一旦真的發生,又很難不信。」
「有去廟裡求過平安符嗎?試著把它掛在身上。」
瑋鈞給了他同事建議,他所能想到的也只有這個。
※
那天晚上,他把平安符掛在床邊,然後一如往常,他進入了夢境。
夢裡頭的她在車站前面等他,那不是往常的場景,所謂的「車站」是五零或四零年代的舊建築,好像是在他在懷舊書中看到的舊車站,四週圍的景象也不是現代的街道,是已經被拆掉的舊大樓,已經停業的商場,整個場面彷彿倒回了古代,每棟建築物都顯得班駁老舊。
「這裡,是哪裡?」
她穿著現代的衣服,顯得與「背景」不太相符。
「怎麼了?這就是車站前啊。」
「不對,這裡不是車站,這裡是......」
路上的人,每個行人的表情都很詭異,有些只是單純的蒼白沒有生氣,有的卻是帶著痛苦,也有整個臉部扭曲,連外型都很怪異的行人,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還看到了沒有頭只有身體的人走過,經過他身邊的還有身上全是泥巴味的,手腕上還吊著不知哪來的點滴,他們走路都沒有腳步聲,也沒有衣服摩擦的聲音,整條街道寧靜無比。
「你看到了。」
她轉過頭來,他終於面對到她的臉,這張臉讓他倒抽了一口冷氣,腳步頻頻後退,差點撞到站在她後面的人。
那是張燒得焦爛的臉,所有的臉部皮膚都被燒得漆黑崩裂,條條烏黑的裂痕翻了開來,由於臉皮幾乎被燒爛的關係,整個頭蓋骨和空洞的眼窩依稀可見,鼻子的部份僅剩下一根鼻樑和兩個大洞,嘴唇則幾乎都燒爛了,僅剩下兩排烏黑的牙齒。
「啊啊啊啊啊!」
他放聲尖叫起來,往「車站」的方向逃去。
「等一下!你要這樣就走了嗎?」
她在後面喊著,已經燒爛的嗓子發出類似嘶啞的殘破聲音。
※
惡夢就在他逃進車站的時候醒來,平安符還戴在身上,時間是半夜三點。
他小心的看著窗戶,看著門扉,確定惡夢中的場景不存在之後,他便將那枚枕頭用袋子包好,然後小心的放進衣櫃裡,他不打算丟掉那枕頭,因為那裡面藏著他和她的回憶。
即使知道她可能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
他聽過太多類似的故事了,不願意與他見面的原因應該是這樣沒錯,他打算明天早上翻開中學的畢業紀念冊,查詢她的家人,以及她之前的朋友,如果她真的離開了這個世界,他也打算做出這輩子重要的決定。
那就是和她前往相同的世界。
※
隔天他請假沒去上班,花了一天的時間去查詢,有個同學的電話接通,其它人不是搬家了,就是沒空接電話,想也知道,早上上班時間會有幾個人在家裡,只有那個家裡開小雜貨店的同學小蘭能接電話。
「玲發生意外過世了,你不知道嗎?」
一如他所想的,對方給了他這個回答。
「火災的意外,她有天工作回家去吃飯的樣子,那時候西餐廳沒幾個人了,突然發生電線走火的事件,記得之前的報紙有登,怎麼突然問起幾年前的事情?」
「我只是突然想到她以前的事,打電話問看看。」
他隨便找了個理由敷衍過去,就掛上了電話。
今天早上她並沒有在線上,於是他利用了即時通訊軟體的離線訊息功能,在上面留了幾句話,他知道如果有一天她還能「上線」應該會看到他的留言,即使他不知道她是用哪種方式上線的,她的那個世界是怎麼回事,他也不清楚。
對了,據他看過生死學的書,人在死後會很複雜,可能去天堂也可能去地獄,她在哪個世界呢?也許他會分到跟她不同的世界,那樣就無法相見了。
想著想著他決定使用某個方法,這個傳說中的方法應該能夠到她的身邊。
他在宅急便的托運網站上輸入那組公司同事所流傳的帳號密碼,心中祈禱著能夠連上那網站,只要連得上的話,他們就有機會相見,而且是百分之百的相見。
《取貨的場合》
將近傍晚的時候,穿著白衣的宅急便的小弟來迎接他。
「您說的貨品......」
「不能運送嗎?不是說什麼都能運送?」
「是什麼都能運送沒錯,這次要運送的貨物比較不同,我們派來了另一種車輛取貨,希望「貨品」能夠順利取得。」
小弟打開了大門,示意他走出去看那台特殊的車輛。
高級的加長型黑色房車,只有在名車的雜誌中才能看到的珍貴車型,然而吸引他目光的還不只這樣,還有車子上面用烤漆標示的企業徽章,那是他們的公司的徽章,支配全國產業,屬一屬二的大企業的名車。
「這輛車子,不是董事長的?」
他還來不及感到驚訝,自己的腳步就已經不聽使喚的進入了那輛車。
黑色的房車如同風一般的開走,消失在晚霞的光芒中。
《寄件人的場合》
對她來說,所有的事情都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毫無疑問的,她是喜歡她的那位中學同學的,但是只是喜歡,談不上愛的程度,再加上她的工作忙碌得可以,真的沒有任何機會可以見到他。
為了不讓他太失望,她就準備了那個枕頭,路邊的老伯賣的枕頭,像是玩具似的送給他,沒想到她還真的偶爾會夢到他,與他共有的夢境大概有一兩次左右,其它的時候幾乎都還是做著各式各樣的夢。
所以大部份的時候,都是她聽著他在講述他的夢境。
這是個地攤賣的枕頭沒錯,可是它的塑膠包裝裡有附一張小卡片,是「幽靈宅配」的免費配送卡,上面說鍵入該組帳號及密碼就可以獲得免費配送的服務,由於是免費的關係,有點貪小便宜的她就順理成章的利用了這個服務。
事情的轉變,是她在某天晚上回家的時候,看到即時通訊軟體上留下的訊息。
「我知道妳現在的情況了,也知道妳不願意和我見面的真正原因。」
「沒有關係,我現在就去找妳,去妳的都市等妳。」
「我們一定會握有幸福。」
這幾條訊息讓她感到驚訝,「妳的都市」是什麼意思,他打算到哪裡去?
她的腦中轉過許多念頭,他沒向她提過什麼都市之類的,她從不記得她說過類似的事情,那麼他到底夢到了什麼樣的事,難道那個枕頭又出了問題,夢到了某些無法解釋的事情?
一股惡寒竄過她的心頭,她有不好的預感。
那個老伯賣的枕頭,不是單純得到美夢的東西。
它會讓他更思念她,更加想要見他,就像是中了毒似的,沉浸在屬於她的幻象中,她所做的應該是讓他清醒,而不是讓他沉浸於美夢裡,將夢裡的她投射到現實。
如此的留話,一定是他夢到了什麼不好的事。
「叮咚。」
這時,她家的電鈴響了起來。
一筆在她預料之外的宅配貨品,就要送到她家裡來了。
《收件人或寄件人同學的場合》
「是這樣的啊,玲真的接到了屍體?」
「沒錯,她沒想到他會做出這麼極端的手段,那件事情之後玲得了憂鬱症,還蠻嚴重的,可能短期內都無法康復,玲也真的很奇怪,就是怎樣都不肯跟他見面,是因為她不擅與人接觸的關係嗎?」
「唉,誰知道呢?班上的大家發生了真多事,如果把維中 也算上去的話,那樣總共就有兩個人去世了吧,之前小蘭的雜貨店好像也因為土石流的關係被掩埋,她們家的小店連她在一起,一夕之間就......」
「大概是上個月的新聞,改天我們去替這些同學上個香比較好。」
「真的好久沒見面了,也順便聚一聚吧。」
《幽靈宅配第4232號托運單》
貨品名稱:夢之抱枕
運送對象:林維中
狀況:順利送達,收件者取貨完畢
備註:枕頭付完整托運單,按托運單條件處理
《幽靈宅配第4300號托運單》
貨品名稱:林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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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況:順利送達,收件者取件完畢
備註:特定運送貨品。
《幽靈宅配第4301號托運單》
貨品名稱:林維中
運送對象:陳慧玲
狀況:順利送達,收件者取件完畢
備註:公司委託轉運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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