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波警告:本作高度複雜及血腥,前作靈魂連鎖一、二未讀又很有時間的話,可以當做類似奪命專題之類的東西來看,性質似乎蠻接近的,手邊若有前作請把它放在旁邊,謎底就要慢慢揭開了。)

(網誌上的版本為尚未校訂過的初稿版,大量文字重覆、場景段落的問題都可能發生,許多贅字及段落銜接問題,會在校稿後予以整理與刪除)


《一章:結界》

被濃霧厚厚包裹住的大都市,黃昏市。

這是只剩下滿地死體和殺戮的都市,列車無法通行,活下來的人們一半是殺手,剩下的一半都想盡辦法躲在家裡或是城鎮的角落,在靜靜的等待著宣判,每個人都在擔心,下個被殺的可能就是自己。

試圖逃出這個都市可能的方法應該是沒有了,掌握市政廳的人雖然說要維持住秩序,讓城鎮回復平常的運作,然而已經是不太可能的事,城鎮中的殺戮勢力正在想盡辦法反撲,以繼續取得主導權。

可是卻有個地方,時間像是停滯住般,還是維持著繁華的樣貌。

此區域在火車站的後方,也就是俗稱「後車站」的商業徒步區,在黃昏市區裡,這裡隔絕了殺戮和殘虐,隔絕了血腥與哭泣,但是也隔絕了時間的流動,沒有人注意到地上有著紅色的印記,包裹了整個徒步區的外圍。

紅色的印記是複雜的咒語和符號,如同黃昏市區被包圍般,這裡也被另一個結界包圍著,老舊的市街平房沐浴在陽光之下,時間是上午十點、十一點之間,小小的店面裡販售著各種批發商品,精緻的飾品,人們在街道間閒逛著,挑選各式各樣便宜的貨品。

「結界」的邊緣,是地鐵車站的出口,出口的鐵門是封死的,這道鐵門進去,就是因停駛而呈現一片黑暗的地下鐵。

鐵門裡常常傳來敲擊的聲音,像是有看不見的手不斷的敲擊著,敲擊、嘶吼、撞擊,這些日子來在門的另一端的英綺已經聽慣了,她不知道地下鐵的通道裡面有什麼東西,也不想知道,可能的話她盡量直接從結界邊緣跨出去,她和玲蘭都是這樣,躲在這個不知是誰設下的結界,靜靜等待「老師」的指示。

目前發生的所有事情,可以說都在他的計畫之內。

「英綺,我們真的可以相信這個人嗎?」

「至少她現在做的事情都是正確的。」

英綺交錯著手指,她玩弄著手指的動作像是在結著什麼印記般,又好像只是單純的不安,這細微的動作看在玲蘭的眼裡,她也覺得有些不安起來,特別是兩人就坐在地鐵出口的時候。

那裡頭不斷的敲擊音、水聲,又好似生物在爬行、蠕動的聲音,讓人不由自主的感到害怕。

「這裡面的東西,老師也會處理嗎?」

玲蘭說著,她想到昔日人來人往的地下鐵,「死者共榮」也好,或是極樂組織開始也好,地下鐵在那個時間點一定有人在走動,那是什麼原因突然關閉它的,這個地鐵出口外的結界又是怎麼形成的,一切都沒有人告訴她們。

「這城鎮大型的地下鐵路出口有幾個?」

英綺突然提起這個問題。

「大型的,像是轉乘站那樣的地方應該有三個,這個是最大的轉乘站。」

「老師只說了這個結界,也許另外兩個轉乘站附近也有類似的結界存在,黃昏市很大,而按照老師指示,我們經過的地方也很有限。」

「嗯。」

玲蘭點了點頭,她想去看她的家。

她的家也在地鐵附近,也在轉乘站附近,如果那裡也有個結界的話,那應該會好好的被保存在結界之下,她想到凌芳在連鎖陣對她說的話,報紙上記載的那些殘忍的訊息,她的母親將父親的身體做成了便當,混上腐爛的廚餘,裝進弟弟的便當盒裡。

從連鎖陣逃出來後,她一直想證明這件事並非事實。

它不是真的,也不可以是真的。

凌芳說的有一半以上應該是欺騙和謊言,玲蘭想,而在連鎖陣中的自己太脆弱,才會相信那些欺騙和謊言,透過老師的說法,她才明白這些事情。

「妳太愚蠢了,靈魂連鎖的儀式只是個逼妳產生幻覺的過程,實際上妳的奶奶早就已經過世了,妳的母親也沒有殺人,她只是看到幻覺而產生了精神的異常現象,實際上妳的世界並沒有任何改變,妳的媽媽還好好的在家裡。」

凌芳,這個女孩捏造虛偽的報導以及資料,逼迫她去相信外面的世界已經因為她而崩壞,逼得她失去繼續活下去的意志,把她壓在連鎖陣裡。

很值得慶幸的是,她和英綺見證了凌芳的死亡。

「要不是老師細緻的佈局,也無法將凌芳殺死。」

「老師」是設下這座城鎮平和結界的人,「老師」是處理掉凌芳的黑手,同時也是他的指示,才讓她們順利的脫離靈魂連鎖的儀式,透過他的設計,她們也得以除掉凌芳的左右手,也就是瑪雅。

「瑪雅是凌芳的協助人,極樂聯盟雖然凌芳本人沒有出面,實際上真正的操盤手還是她,只要妳們到大樓頂端就可以看見了,見到凌芳的時候,請記住我所說的方法,你們就一邊按照瑪雅的指示,一邊把箭矢給對準那個地方。」

他指示的每件事,到目前為止都精準不差,英綺也如此相信著。

「所以,現在只是我要去印證而已。」

玲蘭這樣想著,她坐上英綺的車,兩人開車衝出「結界」,前往真正的黃昏市區。



被濃霧包圍住的市區,好幾輛白色的大卡車穿梭其間。

市區的街道上已經沒有屍臭味,取而代之的是刺鼻的消毒水味,天色依舊迷濛,搞不清楚是白天還是晚上,只知道路上沒有人,也沒有其它的家用車或大眾運輸工具在走動。

到處移動的只有白色的卡車,卡車上不時會走下穿著全身隔離衣的人,拿著類似消毒水的東西到處噴,噴完之後上了卡車,卡車馬上開走,繼續前往下一個地方。

原本極樂組織安排在各地,由年輕人組成的「崗哨」已經都不知道撤到哪裡去了,短短一晚的時間,黃昏市的主導權似乎又落到了別人手上,相較於昨天充滿哀戚的哭聲以及屍體的市街,現在的靜寂好像又暗示了另一幕殘酷劇場的開始。

「現在是羽葉控制了市政府。」

「我知道。」

「羽葉,是不能太過信賴的孩子。」

英綺說了這句話,玲蘭有點疑惑,在她的印象中,英綺是最保護羽葉的人。

就如同英綺保護著她一樣,現在這句話竟由她口中吐出。

「我看到的都是幻覺,但是羽葉的確是脆弱的女孩,」英綺的語氣淡淡的:「她不能夠負擔太重的責任,即使她隨時都想著完成某些事情。」



那是在學校裡的時候。

「大家要記得把國文作業交上來哦。」

羽葉每次這樣收作業的時候,班上都有長長的沒有交作業的名字。

「大家要好好掃地哦。」

當她當整潔股長的時候,也是沒有人聽她的話。

班上同學倒不是不把她放在眼裡,大家都都對羽葉很好,羽葉也對他們很好,只是這樣的關係並不適合用在命令關係之中,簡單的說,羽葉是個很好的人,她也想扮演好她的角色,卻總是無法成功。

「妳應該更狠一些啊。」

英綺對她的朋友說,羽葉也知道,知道歸知道,不知道該怎麼做。

她的個性就是無法對人大呼小叫,比較適合依附在他人身邊的類型。



「跟我很像呢。」

抱著英綺腰際的玲蘭說著,摩托車空無一人的道路上的飛奔。

冰冷的霧氣中,前方的景象看起來蠻類似,還好英綺的路感還不錯,她快速的在一個接一個的路口轉彎,飛也似的奔往目的地。

「跟妳不像,妳也可以保護人。」

「人都有想保護人的念頭啊。」

玲蘭的語氣聽起來像是在笑,英綺說的是理所當然的事。

「保護自己喜歡的人,強者保護弱者,父母親保護孩子,軍隊保護國家,再殘酷的世界中,總是有著相互保護著的人,保護的力量讓我們活下來了。」

「如果,妳保護的對象,認為妳的保護是多餘的怎麼辦?」

「不會的。」

玲蘭靠在英綺的耳邊說著,她想要蓋過呼呼的風聲。

「不會的呢,如果她真的遭遇危險的時候,她會打從心中感謝妳。」

英綺不再回答,她讓車子停了下來,紅色的結界線在她們腳下泛著光。

「開啟空間印記。」

玲蘭下了車,伸出雙手觸碰地上的結界線。

紅色的結界線變了顏色,玲蘭的手掌與地上的結界線融成一體,上面充滿了彎曲的藍色紋路,紋路隨即漫延了玲蘭的全身,從指尖、手腕、到她緻的小腿與臉部,像是刻畫在她身上的刺青,隨著光紋的傳遞,玲蘭的短髮微微的飄動起來。

結界線開了,範圍往外延伸了幾公尺遠,耀眼的陽光穿過了濃霧,包圍住英綺和玲蘭的周圍,將她們吸進陽光閃耀的空間裡。

「果然跟意料中相同,這裡也是等同於那裡的世界。」

「我想去裡面看看,可以陪我去嗎?」

「要逛街啊。」

英綺笑了起來,玲蘭很少看到她這麼開心過。

「對呀!要逛街!」



黃昏市南區第十四大道。

似乎被鎖定在很奇特的時間,英綺看著時鐘,下午三點半,是平常的上班日,南區十四大道兩側都是百貨公司和商店街,與後車站結界的批發飾品不能比,簡單的說,就是消費水準比較高的地方。

類似這樣的商圈,在市區內有三到四個,只有這個被僥倖的包圍在結界之內,其它的商圈應該早就受到摧殘了。

結界的範圍大概是十四大道以及兩邊的一些高級住宅區和小巷,說穿了比後車站結界小了很多。

「只能看看,沒有錢買。」

「正常的世界就是這樣的。」

英綺隔著透明的玻璃窗看著,看著百貨公司展示的漂亮衣服。

其實她們只要動個念頭,將這櫥窗打破,然後把裡面的東西搶走,再用指令衝出結界,誰也追不到她們,英綺和玲蘭都知道這件事,只是不願意行動而已。

(這樣的話,結界中的世界會陷入混亂,被外面的世界吞食掉。)

兩人都有共同的直覺,她們不是屬於這世界的人。

「小姐,這套衣服很適合妳哦,要不要試穿看看?」

經過少女服裝部的時候,專櫃服務員很熱心提醒著英綺。

「不用哩,我穿這套衣服就夠了。」

英綺和玲蘭,兩人都看起來不像是有錢的樣子,只是英綺居然被叫住了,玲蘭想,也許她都覺得有些意外。

「穿一下吧,妳很適合的,像是天然的衣架子。」

女服務員笑著,將準備走過去的英綺給拉住。

「我試穿看看好哩。」

英綺的臉上掛著笑容,她的心情顯得特別好。

玲蘭在一旁,看著她的朋友被推進了更衣室,服務員小姐眼中發著光芒,她好像很開心似的,與其說是發現了有錢會買衣服的客戶,倒不如說是找到了讓她打發時間的事情。

「白天的百貨公司好像很無聊。」

玲蘭點了點頭,她更加確定了這件事。



對著鏡子,英綺套上了豔紅的長裙,這套像是宴會禮服般的衣服,是她幾乎從來沒有穿過的衣服,這也許不是「少女」應該穿的,是有些超齡的成熟裝扮。

不過,套上這套衣服的她竟有種與這套衣服相合的氣息,英綺的身段在同年紀的少女中算是比較成熟的,短短的直髮與輪廓鮮明的臉龐,纖細的眉毛和亮麗的眼眸,即使帶著些旅行和痛苦過後的憔悴,英綺的臉上卻沒有任何班點和傷痕,也沒有失去水份的乾澀,就好像上天在照顧著她的臉頰般。

英綺將手指移上自己的鎖骨、頸部,細長的手指在鏡中褪去了血腥,禮服襯托出她的身材,她現在是美麗的少女,即將要去參加光鮮亮麗的宴會的公主。

「妳不是王子哦,妳是公主。」

鏡中的自己像是在對她這麼說。

「妳應該靠在男生身邊,溫柔的對他呢喃,取得屬於妳的幸福。」

「當王子太累了,當公主多輕鬆啊,只要摟著王子的腰,等待著被救出來就好了。」

英綺閉上眼睛,她從沒想過自己的「幸福」應該是什麼形式。

「人嘛,要學著自私一點,妳不可能永遠為著別人的幸福而活。」

「想著保護人,只會適得其反,沒有人會感激妳,慧芳和羽葉都是,為了羽葉做出這樣的付出多不值得,妳說對不對?」

鏡中美麗的她,對她伸出了一隻雪白的手。

「來啊!跟我在一起嘛。」

「我們一起去,一起到鏡子那端的世界去,就會得到幸福。」

英綺緊緊的按著她的額頭,然後,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高高舉起禮服下未著鞋襪的素足,用力的朝著鏡子踢去。

更衣室的鏡子化為碎片,鏡中美麗的她碎成了好幾塊。

英綺的小腿也被鏡子碎片給刺傷,染上了豔麗的紅。



「沒事吧。」

「沒事。」

玲蘭細心的包紮著英綺受傷的腳踝。

「怎麼會出這樣的事情呢?」

「我不小心把鏡子給弄破了。」英綺按著額頭,她顯得有些困惑:「我本來就是個粗魯的女孩,沒有妳來得細心。」

「哈哈。」

玲蘭先是掩著嘴笑,然後終於忍不住大笑了,她伸手捏了英綺的臉頰。

英綺被這個突來的動作給嚇了一跳,或者說是毫無防備,就這樣被玲蘭給輕輕的捏了下去,玲蘭過去都是靠著她或是牽著她的手,英綺也總是一貫的冷漠和嚴肅,至少不像是臉頰會給人捏好幾下的親密朋友。

「妳哪有粗魯,妳這樣很可愛。」

「有嗎?」

「超級可愛的!」

玲蘭,真是興奮得有點誇張了。

英綺不太想破壞她的好興致,畢竟這樣坐在百貨公司的噴水造景邊,好像外面的紛亂和她們都完全無關,說真的如果有地方住下來,也許她和玲蘭就會想安逸的待在結界裡了。

不過不管怎麼樣,英綺也不會放著外面的世界不管。

話說回來,英綺的身上還是穿著那件紅色的禮服,它有著長長的裙擺,英綺並不習慣穿裙子,所以裙襬對她而言相當的礙事,再加上腳上的傷,使得她走路顯得更不方便。

這件禮服,可以說是她剛剛不小心「買」下來的。

「這件衣服就送妳好了。」

英綺記得,那個看起來很閒的服務員是這樣說的。

「咦?」

「衣服沾上了血跡,也不能賣了。」

服務員檢視著裙角上的血跡,更衣室的鏡子也是個問題,可是,百貨公司在這時候竟相當的照顧人,他們很快的就找來了幾個人,幫英綺查看傷口,破碎的鏡面和地上的血跡清理,則是後來的事情了。

英綺傷得不輕,有片比較大的碎片刺了進去。

「不用太驚訝啦!」

面對可能的損失,服務員倒是相當的輕鬆。

「上面指示說,下午會來兩位嬌客,」這位服務員親切的笑著:「要我們給予最體貼的服務,我想,妳們知道我的意思。」

於是,就這樣英綺得到了那件紅色的禮服。

上面的指示應該是指「老師」的指示,除了他以外,英綺想不到別人做得到這樣的事情,也就是說她和玲蘭私自決定跑來這裡的情況,已經在「老師」的掌握中。

甚至包括來到百貨公司,那件紅色的衣服搞不好也是安排好的東西,外在的因素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那麼,鏡子中看到的我......」

那是幻覺還是真實,或是「老師」安排的幻象,目的又是什麼,想到這些複雜的事情,英綺就完全快樂不起來。

「英綺英綺!」

玲蘭拉起英綺的手,她注意到英綺又皺起了眉頭。

「這次又要去哪裡了。」

「腳受傷了不方便騎車,就順便到我家怎麼樣?」

「對了,妳說過妳家在這一帶。」

「都沒請妳來過,我也該回家看看了,看看家裡是不是像老師說的那樣。」

「回家」這件事,應該在玲蘭的盤算中,也可能在「老師」的盤算中。

英綺想到這點,現在的棋局等於是掌握在別人的手上,好像沒多少選擇。

「好啊,我從來沒有去過妳家。」

英綺很快就答應了,她卻想著要怎樣擺脫單一的選擇,也許這個棋盤還有別的走法,她應該可以在結界裡頭做些不同的事情,必須得做些不同的事,才能解開老師的謎。

只是哪裡是可以選擇的點,英綺到現在還沒有找到。



將鑰匙插進鎖孔內,玲蘭的手發著抖。

那是複雜、不安、加上興奮組合而成的情緒。

家人會認為她活著,還是死掉了?結界裡頭的家是什麼樣子?會跟平常一樣,會跟她活著的時候一樣嗎?她的爸媽還記得她嗎?

「今天是幾月幾號?」

跟著玲蘭踏上通往家門的樓梯,英綺突然問了這個問題。

「十月,十一月,還是十二月?」

「幹嘛突然問這個問題。」

「妳不覺得有點奇怪,我們一路走過來,都沒看到任何表示日期的東西,結界說會鎖在某個時間點,卻只有幾點幾分,而且電視牆都是封閉的情況,完全看不出是幾月幾日。」

英綺的懷疑並不是沒有道理,玲蘭也不知道這裡的時間點。

不用說這邊,外面的時間點她也不知道,甚至外面的時間是否以正常的方式流動?所謂的「正常」又是什麼,沒人搞得清楚。

「所以,這扇門打開之後,也許後面也不是我真正的家。」

玲蘭拿起鑰匙,四樓,紅色的鐵門呈現在她的眼前,家門的鎖並沒有換,鑰匙順利的插進了鎖孔,這似乎在跟她暗示著,她的家沒有絲毫的改變。

「小玲,今天怎麼特別晚到家?」

玲蘭的家裡真的沒有改變,還是之前的擺設。

母親的笑容也無比的親切,如同「靈魂連鎖」的悲劇從沒有發生過。

然而,事情卻有些許的不同。

玲蘭的母親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是落在英綺身上的。

就好像英綺才是玲蘭,玲蘭則是個不相關的路人。

「伯母,我是......」

英綺沒來得及自我介紹,玲蘭的母親立刻將她拉了過來。

「妳什麼時候買了這套新衣服,看起來好像很貴,媽媽不是跟妳說錢不要花在沒有用的地方?爸爸又給妳太多零用錢了?」

「我不是玲蘭。」

碰到這種奇特的情況,英綺的表情倒是十分的鎮定。

她在觀察對方到底是在演戲還是真的認錯,可惜她完全看不出來,因為她根本無從得知「母親」在身邊應該是什麼感覺,真的母親會這樣跟孩子說話嗎?會管很多大大小小的事情嗎?

玲蘭母親的態度把英綺弄混了,在村世育幼院長大的她,根本不知道母親是誰。

一些零碎的記憶竄進她的腦海中,首先映出的影像,竟是她在連鎖陣中所看到的畫面,染滿鮮血的河川,吊繩,死去的少女,手和影子,時光開始漸漸倒流,倒流回血腥殘忍的一幕開始前的時刻。

「這棟大樓沒有一樓。」

大樓管理員這樣對英綺說著,深夜時分大樓沒有一樓,樓梯是個無窮無盡的循環,因為有個少婦,她在深夜的時候將剛生下來的嬰孩活生生的從高樓上丟下來摔死,沒有安全網的樓層間,嬰孩摔得粉身碎骨,成了團活生生的肉泥。

從此夜半開始,嬰孩的哭聲就成了那個樓梯的禁咒,封印住深不見底的樓梯,各樓層通往該樓梯口的道路也逐漸封死,當晚英綺聽到的,是那孩子的哭聲和控訴。

實際上嬰孩沒有死,母親也沒有摔死他。

悲劇並未發生,嬰兒的哭聲只是母親丟下了嬰孩,事情應該是這樣的才對。

「靈魂連鎖陣的幻象,並不是完全編寫出來的,而是妳記憶結構中的某部份。」

「老師」這樣告訴他們的時候,玲蘭無從否認,她告訴「老師」,實際上她愧對了她的奶奶,她在奶奶過世之前,從來沒有真正的愛過她的家人,奶奶其實是玲蘭小時候對她最好的人,經常都想辦法照顧她,即使有時候會有點囉嗦。

「我不是玲蘭,而妳也不是玲蘭的母親。」

英綺突然推開玲蘭的母親,由近距離取出了弓箭,迅速的將箭搭上弦。

玲蘭的母親臉色發白,她沒有撲過來,也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就被英綺一箭射穿,英綺似乎是故意不擊中她的要害,箭的衝力及速度使得玲蘭的母親整個人被箭矢推到牆邊,鋒利的箭就把她整個人釘在牆上,箭矢插進她的手掌,涔涔的血潑上玲蘭家白色的牆面。

「雖然不知道妳是什麼東西。」

英綺再度將第二支箭搭上弓弦。

「英綺!妳在做什麼?她是我媽媽,她還好好的活著!」

「她已經死了。」

英綺淡淡的說,第二支箭咻的一聲射出,這支箭刺穿了額頭,玲蘭的母親垂死般的掙扎,一隻手伸向英綺,好像是要擁抱她。

「小玲妳回家了,媽媽做飯給妳吃吧,今天是妳最愛吃的……」

第三支箭透過英綺的手中射出,對準她的咽喉,這支箭又精準的命中了,玲蘭的母親頭低了下來,像是失去動力的機械娃娃,全身浸在血污中,英綺連看也不看屍體一眼,往玲蘭弟弟的房間走去。

「英綺!住手!」

「這邊是結界,結界的世界是假造出來的。」

英綺回答她身後的玲蘭,玲蘭的聲音充滿了殺意。

「我和妳是朋友,不過,我不可能容許朋友在我面前殺死我的家人。」

「他們並不是妳的家人。」

「就算他們是假的,是老師的指示,是結界的幻象,他們也是我的家人,更何況他們根本就沒有死,靈魂連鎖只是凌芳那傢伙威脅我們的幻象,實際上我的爸爸、媽媽和弟弟都還好好的活在這世界上,妳知道嗎?妳看看他們的動作,他們的想法,他們根本就不會反抗,他們像是在威脅妳嗎!」

玲蘭憤怒的說了一串話,這個結界中的家,她不覺得有任何不對的地方,她的家本來就應該是這樣子,媽媽只是認錯,實際上媽媽還說要煮東西給她吃,媽媽從頭到尾都還是愛著她,深深的愛著她。

「妳沒看到那個東西。」

英綺走進房間,她打開房門,玲蘭的弟弟在裡頭玩電腦,剛才他的母親的死亡及叫聲,都沒有任何反應,對英綺來說,這是想當然爾。

「等到妳查覺到的時候,就會被這裡吞噬掉了。」

英綺對玲蘭的弟弟舉起弓,她的後方突然傳來「碰」的一聲,金屬制的刀背打中了他的背脊,這股疼痛使她轉身,將弓矢對準了玲蘭。

「叫妳住手,妳都聽不進去就是了,我不准妳再殺害我的家人。」

「沒有妥協的餘地嗎?」

「沒有。」

「那就只好這樣了。」

英綺的身子一轉,腿朝半空中踢去,掃中玲蘭的腰際,玲蘭被這突然的一踢擊倒在地上,她想握住刀子再站起來,英綺的弓馬上打在她的肩上,緊接著又是一記踢腿,連續三個動作讓玲蘭的刀子滾落地面,英綺捨起玲蘭的刀,將它丟到牆角邊。

「別以為我沒有刀就殺不了妳,妳這個沒有家人的人!怎麼能夠體會到別人的家人被殺的痛苦?妳根本就什麼都不知道!」玲蘭的憤怒到了極點,英綺默默的又踢了她一腳,這一腳對準了玲蘭的膝關節,讓她再也站不起來。

「我說過,我不喜歡這樣。」

英綺再度將箭矢搭上弓,射穿了玲蘭那位在打電腦的弟弟的頭顱,箭從他的耳朵插進去,幾乎貫穿了他的腦袋,玲蘭的弟弟腰彎下,臉撞在電腦螢幕上,英綺走到電腦前,抓住他的頭髮,將他的頭狠狠一撞,整個塞進螢幕中。

「這個家只有兩個人嗎?」

英綺才說完這話,就感到下半身被狠狠的撞擊,沒昏過去的玲蘭以意志力「站」了起來,用頭猛撞英綺,讓英綺摔到電腦桌旁。

「妳不再是我的朋友了,去死吧。」

玲蘭的口中咬著刀,她的嘴上都是血,沉重鋒利的刀柄磨傷了她的口腔及牙齒,她朝著英綺緩慢的爬過來,如同剛啃咬過獵物的猛獸,英綺轉身,將箭矢對準了玲蘭的左手。

「對不起。」

英綺的箭矢咻的一聲,射進玲蘭的左手。

「我說過,我不喜歡這樣做。」

英綺搭上第二支箭,第三支箭,以優雅的動作射穿玲蘭身上的各個部位,玲蘭的肩膀、臀部、額頭,所有會致命的地方通通中了英綺的箭,地上又漫延了一灘暗紅色的血污,最後,英綺收起弓,伸出腳踏在玲蘭的肉體上,將已經扎進她體內的箭深深的推進肉體裡,好像不這樣做玲蘭就會醒來。

「這個家絕不只三個人,應該還有第四個跟第五個。」

英綺喃喃自語,拿著弓進入下一間房間。



「咚!」

一支鐵棍敲到桌面上,茶几的玻璃桌面被打成碎片,英綺正在屋內尋找的時候,他就出現在英綺的正後方,手上拿著一支球棒,幸好英綺已經感受到有人接近,轉身就進行了反擊。

球棒打碎了玻璃桌,弄得滿地都是碎片,英綺有點感謝她的長裙了,幫她擋住了一些往她身上飛來的破片,即使長裙相當的不方便,英綺想,一定要找機會把它給撕成幾段,她根本就不適合當公主的。

只要稍稍一不注意,就會希望被保護,會被依賴溫暖的意識所迷惑,英綺心裡很清楚,當她想要依賴,或者是太過依賴的時候,在這場戰爭中就會失敗,雖然她根本就沒有把握能夠回到平和的生活,不過沒有差別,這十幾年來的生活始終沒有平靜過。

如果只能透過殺戮而維持眼前的幸福,那就不用客氣,下手就對了。

「咻!」

對方躲開了箭矢,正確來說是因為英綺忙著閃躲而沒辦法瞄準,英綺得想辦法把距離拉大,或是乾脆近距離的拿弓暫時擋一下,她還來不及反應過來,球棒就從她的肩膀上重重的打下去,英綺失去了平衡,換她摔倒在地上。

那個人是玲蘭的父親,這個家已經幾乎被殺光的時候,他才展開反擊,與其說疼惜家人,倒不如是怕自己成為下一個目標,一隻手臂疼痛無比的英綺難以再拉弓,他又不斷的逼近過來,拿著球棒在地上猛力的敲擊,英綺即使再努力躲,手上、腿上、腳趾都被打出了傷,每一擊都幾乎要擊碎她的骨頭和神經。

「碰!碰!碰!」

男人揮舞著球棒,追打英綺的時候,客廳裡的花瓶、電話、電視、裝飾品幾乎都被砸爛或打碎,有些甚至是刻意的朝著英綺擊飛過來,英綺剩下的武器只有箭矢,她一隻手揮動的箭矢,細長的箭矢根本擋不下球棒的打擊,身上的箭矢也只有那幾支,剛為了讓那些人死絕,已經射掉好多支了。

男人的球棒終於將英綺逼到了牆邊,在牆與沙發椅的交界處,他對著英綺的頭頂重重的揮下球棒,沒想到發出的並不是頭骨被擊破的碎裂聲,是個沉悶的撞擊聲,球棒沒有擊碎任何東西,竟是打中了沙發椅套,原來英綺在被他逼到牆角的時候,用力扯下了旁邊的椅套,擋住男人的重擊。

雖說擋住是擋住了,棍棒的衝擊力還是讓英綺的肩膀劇痛起來,她忍住疼痛轉身,將整張椅套拋擲到男人身上,左手快速撿起滾落在地上的箭矢,趁著男人注意飛來的椅套的時候,使勁的刺進了他的小腿。

「啊!」

男人嘶叫起來,像是隻受了傷的野獸,小腿中箭的他扶住旁邊的沙發,準備再對英綺反擊,英綺抽出剩下的箭矢,將其中一隻對準男人的眼睛用力丟去,她的肩膀和手臂無比疼痛,雖然力道不強,箭還是準確的刺中了男人的眼睛,這一擊使得男人後退了幾步。

他像隻嘶吼的野獸般叫起來,用力拔出插在眼中的箭矢,一道血淚流了下來,拿起球棒就是一陣亂揮亂打,只剩下一隻眼睛的他失去了準度,受了傷的英綺用力撐著站起來,以顫抖的手撿起她掉落在地上的弓,展開數次的射擊,好幾支沒什麼力道的箭,難以貫穿男人的身體,對他來說卻是更大的痛苦,重傷中箭的野獸緩慢的朝英綺邁去,最後終於倒在地上。

英綺搖搖晃晃的走到他身邊,她覺得自己不能再依賴弓箭了,得找到替代弓箭的近身武器才行,她爬到廚房的位置搜出菜刀之類的東西,廚房裡有一把菜刀,一把水果刀放在廚具櫃裡,她正要拿它們出來時,突然聽到後面有喀啦喀啦的聲音。

好像有什麼東西正要打開的塑膠蓋撞擊聲,悄悄傳到她的耳際。



拿著刀的玲蘭一隻手抱著頭,走到地鐵站前。

封閉的地鐵站中傳來東西爬動的聲音,玲蘭手中握著的刀滴著涔涔的血,她高高的舉起刀,使勁的敲著車站的鐵門。

「快讓我下去!我要離開這裡!」

刀上的血潑在地鐵車站的門上,玲蘭歇斯底里的大喊,大柄的刀在鐵門上發出鏗鏗的響聲,如此巨大的聲響,附近竟沒有半個人過來看,玲蘭知道是什麼原因,這也就是她拼了命想要離開這裡的原因。

那些長得一模一樣的臉,一個個刻出來的模子。

玲蘭可怕的記憶使得她根本不願意去回想,她只是拼命的敲著門。

「求求你,快開門,快點開門......」

好像聽到玲蘭的哀求似的,封閉的地鐵的鐵門竟緩緩的打開了。

鐵門裡頭的地鐵亮著燈,先前蠕動的怪聲沒了,在玲蘭眼前的是個平凡無比的地鐵入口,沒有爬蟲,沒有惡心的怪物,也沒有半個人,她笑了起來,然後放聲狂笑,笑中帶淚的她跪在地鐵入口的門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狂笑後的她,像是要朝聖似的爬進地鐵通道,通道中只有電扶梯運轉的聲音,什麼也沒有,運轉中的電扶梯慢慢的將她帶入地鐵車站內部。

地鐵的大門就在這時又再度緩緩關起,畫下它與結界的障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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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音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7)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