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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菁跑回輔導室的時候,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學校裡哪來這麼多的警察?他們是來做什麼的?是來調查麗清的事嗎?

麗清才失蹤不到幾個小時,也沒有人去報案,就算報案警察也不會那麼快到。玉菁想,絕對不會有事的,更不會有人發現和她有關,麗清也不是她殺的,她只是把她的屍體埋起來而已。她並沒有做錯任何事。

可是誰能證明她沒有做錯任何事?

關上輔導室的燈。玉菁看著教室的燈一盞盞的被打開,警察開始進到教室裡去搜索。然後中庭也有著燈光,到底有多少警察來這邊?

「老師……」

她聽到了小孩子的聲音,是麗清的聲音。

是幻覺吧,她笑著,麗清她剛剛才埋進土裡。

「老師欺負小熊,小熊想跟我在一起。」

她轉過頭去,看到麗清的身影,從白色大熊的身體中爬出來。明明已經被拆卻的白色大熊,居然變回完好的樣子,上面有個巨大的裂縫。

麗清就站在那個裂縫裡面。血從大熊的白色棉花中擴散開來,純白的毛色再也包不住赤色的鮮血,她的臉部已經腐爛了,沾滿泥土的肢體顯得更加枯瘦。全身像是具沾血的骷髏般。

大熊的眼睛映著光芒,讓人不寒而慄的銀色亮光。

「我要跟小熊在一起。」

麗清用稚嫩的聲音說著,她從白色大熊裡頭慢慢走出來,踏在軟墊上的,幾乎沒有腳趾頭的雙足傳出沙沙的聲音。

那個聲音,就跟她剛把麗清埋到土裡,所聽到的聲音是一模一樣的。

「小熊給妳。」

玉菁高舉她剛剛埋屍的鏟子,她的眼神惡狠狠的盯著麗清乾枯且骯髒的屍體,恐懼與憤怒混合,說不上來的複雜感覺充滿在她的心中。

「這是我的東西,從一開始就不是妳的,妳憑什麼來侵占我的東西?得寸進尺!」

所有的恐懼在那瞬間轉變為憤怒,玉菁舉起鐵鏟,朝著麗清的屍身用力敲下。

「跟著妳的小熊到地獄去吧!」







「下地獄去吧!」

玉菁瘋狂的敲著,每敲擊一下,黃色的泥土和血跡就潑灑在牆壁上,

麗清的屍身雙手握得緊緊的,像是要守護住她的小熊般,緊黏在裡面不肯出來。

「那明明是我的東西!」

她記得傑姆把那隻好大好大的熊包給她,他親自把這隻熊從遙遠的地方搬過來,送到她家門口,那是傑姆愛的表現,傑姆告訴她,他對她的愛比這隻大熊還要大,卻又像大熊般好輕好軟。

這是好特別的一份愛。

「我也喜歡小朋友,也要把我的這份愛給她們。」

玉菁是這麼想著的,可是呢?

可是她的愛卻往往被踐踏和背叛,孩子們沒有給她半點回報,就像那隻大熊,每次她把大熊拿出來的時候,大熊總是被玩弄,被欺負,孩子們拉著它的毛,把它弄得好髒好髒。

「把我的愛給了他們,他們永遠不知感恩,永遠只想占為己有!」

像麗清這樣的小孩在學校裡不勝枚舉,看到大熊就說好喜歡好喜歡,

緊緊的抱著它不放,想要把它當成自己的玩具。

她已經忍耐了很久很久。

「死小鬼!這東西不是妳的,聽到了嗎?」

玉菁將鏟子放在身後。鏟子上滴下了涔涔的血和泥巴,麗清的屍身已經被她砍得破碎,卻還黏在大熊裡面,死也不肯離開,頭部的骨肉已經被削去的屍身,剩下的半顆大眼睛還凝視著她。

那顆只剩下一半的眼睛,流著銀色的液體。

「出來呀,聽到沒有?」

玉菁用鏟子劃下那半顆眼睛,再拼命的砍著屍身的關節部份,麗清的手卻緊緊的抓著大熊身上的棉絮不放,縱使皮肉已經被鏟子削盡破壞,手骨卻怎麼樣也敲不碎。

玉菁死命的砍著,鏟子像是碰到鐵塊般,發出巨響。

麗清掛在大熊腹中的屍身像是在哭,或者是準備要說些什麼,她剩下的一隻眼睛半閉著,染血的下顎則喀啦喀啦的響著。

「匡噹!匡噹!」

鐵鏟敲擊著,麗清的身體被巨大的鐵鏟撞著,撞著。

幾乎要碎裂的,充滿裂縫僅黏著點皮肉的骨骸,窗外透進來暈黃的燈光,像是永遠也噴不盡的血、赤紅的棉絮以及滿地的黃泥,玉菁的頭髮散亂,衣服上都是鮮血和泥巴。

直到手電筒的光照到了輔導室。

警察推開門,強制帶走幾乎發了瘋撕裂屍體的玉菁。

她還在那邊用鐵鏟敲擊著麗清小小的屍骸。而麗清的屍體還是躺在大熊裡面,沒有人拉得出來。







警方以偵辦血案為由,針對小學展開了搜索。

其實警方找不到多少充足的理由搜索校內,如果硬要說校內與案情相關的話,大概只有麗清是血案關係人這點,不管怎麼說,照顧孤兒並不是警方的責任,應該是社會局的事情。

但是湯警官卻提出要搜索學校,誰也不知道為什麼。

「剛剛你有沒有叫我?」

突然,在他前面用手電筒照著的李德育問了一句奇怪的話。

「沒有呀。你聽到什麼聲音了嗎?」

「大概是我的錯覺。」

李警官用手電筒照著走廊的轉角,正當他要轉彎的時候,突然聽到林福說話了。

「圖形。」

他的聲音好似掉進水裡似的冰冷,手電筒往牆上照去。

順著林福的手電筒的方向,李警官看到了牆上用彩色磚排成的圖案,

那圖案居然是隻眼睛,幾塊磚排成人的形狀去刺那隻眼睛,那些人拿著像是劍,鋤頭或是鐵槌的東西去刺,眼睛流下赤紅的液體,整個畫面的佈局都是以紅磚為底色。

「小學裡頭會有這種圖形?」

李德育轉過頭去,不再看那張詭異的圖,當他轉過頭去的時候,他聽到沙沙的聲音,好像有很多人在牆壁上跳動著、移動著的聲音。他又再度轉身,這次拔出了佩槍。

沒有半個人。

圖形回復了原狀,變成幾個小朋友在追逐著球。剛剛那張血腥的構圖消失了,李警官揉揉眼睛。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幻覺。

「脾臟。」

林福又再度說話了,他的手電筒先照向李德育的身體,接著轉向牆邊,牆邊的電線上爬滿了黑色的螞蟻。這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不過隨著螞蟻隊伍的前進,李德育發現螞蟻正在搬著東西。

牠們在搬著一塊血淋淋的肉。黑蟻行進的線路拖了條紅色的血跡。肉塊上面拖著青紫色的血管,發出難聞的腥味。

看到那幕景象,李德育竟覺得腹部劇痛,他按著肚子,靠在牆邊,劇痛使得他幾乎要嘔吐出來。是因為太久沒有吃藥嗎?他本來就有著一點肝病,可是應該不會痛得這麼厲害才對……

「嘔!」

李德育嘔了出來,掩住口鼻的手掌沾了滿手的鮮血。

「肝臟。」

林福用手電筒照著李警官的腰際,吐出了這兩個字。

爬在地上的黑蟻群開始增多,像是端菜上桌的廚師,蟻群端出了半塊肝臟,被切一半的肝臟深紅的趨近黑色。蟻群慢慢的將它搬回自己的巢穴,沿著電線慢慢爬進牆角邊充滿泥土的黑洞。

李德育的腹部比剛才更痛了,好像有刀子在裡頭搗著,挖著。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這些東西在搬我的內臟……」

怎麼會有這種事?晚上看見一列螞蟻經過,搬著血淋淋的肉塊,那會是在搬他的內臟,這真是太荒唐了,他怎麼樣也不相信這種事會發生。

「舌頭。」

林福舉起手電筒,嘴角露出微笑。

「住手!」

手電筒照上李警官的臉。他只覺得像有什麼東西在扯著他的舌頭,有人在用夾子將裡頭的東西硬生生的夾出來,比胃和臟器被奪走還要痛,他緊緊的貼在牆上的手開始滲出血來。

已經不能再忍受了。一定要,在這之前一定要……

他用顫抖的手想拉出佩槍,問題是,他的手根本無法動彈,痛楚使得他幾乎昏了過去。他的口腔開始大量的出血。暈眩及痛楚襲擊了他的全身。

模糊的視線中,他看到手電筒的光芒照向他的下體,同時蟻群搬著紅色的,發著亮光新鮮的舌頭。唾液及血和紅紅白白的東西流得一地都是。

「陰莖。」

失去意識前。他聽到林福說出這兩個字。







「李德育警官呢?還沒回來?」

所有的人員都已經到齊,犯人也抓到了。

湯警官的擔心並不是多餘的,蔡麗清還是被殺死了,雖然不知道這個老師有什麼動機殺這小女孩,不過所有人都看到她用鏟子砍著麗清在大熊裡的屍身,手段和動作都相當殘忍,好像和這個女孩有著深仇大恨。

「湯警官,你怎麼會猜到要搜索學校?」

其它的警員問著,湯警官不發一言,他在默默的清點著人數。

無論怎麼數,似乎都好像少了一個人。

「林福,李德育不是跟你一起走的嗎?」

「我們在轉角的地方走散,他說要自己去搜查,然後就不知道轉到哪裡去了,我想應該還在搜查吧。」

「你們三個看守人犯,我們進去找找看,林福,說明一下轉角的位置。」

湯警官有不祥的預感。從他一踏進這學校的大門,就給他不舒服的感覺,有股熟悉的血腥味在這校園裡頭瀰漫著。

銀色的瞳孔、充滿血腥味的校園。

「天重宮的指示,果然沒有錯。」

湯警官在心中想著,他不敢告訴屬下,來搜索校園是去天重宮請示神明後的結果。







順著手電筒的光,他們找到慘死在二年一班教室旁的李德育。

他倒臥在血泊之中。下體被挖了個腥紅的大洞,生殖器官完全被硬生生的割除,除此之外,嘴角旁邊都是血,他的身上其它的地方都沒有什麼特別明顯的外傷,好像是吐出大量的血而死去。

「黑蟻。」

順著手電筒的光,湯警官看到了牆邊的黑蟻,大量的黑蟻搬著屍體的殘骸進到洞穴裡去。

黑蟻、黃色的泥土以及濃重的血腥,這到底是哪個犯人留下來的記號?屍體的慘狀使得警察們不忍卒睹,然而更讓他們恐懼的是,已經倒臥在血泊裡沒有生命跡象的屍體,眼睛居然突然睜了開來。

「啊!」

最先發現的是用手電筒照著屍體的警官,他本能的驚叫起來,已死的李警官的眼睛睜開,不過翻白的眼珠馬上就碎裂,好像有東西朝他的眼睛突然敲下,眼球以及鮮血噴向旁邊湯警官的衣服上,黑色的警察制服上面馬上染上了赤紅。

「碰!」

在混亂中,有人朝屍體開了槍。

「有鬼,有鬼!」

是林福,他舉著槍對著屍體狂吼,槍口冒著白煙。

林福的叫聲更喚起所有人的恐懼,就在此時,屍體的另外一隻眼睛也在此時爆裂開來,除了血和碎裂的眼球之外,還多了像是淚珠似的銀色液體。從眼角開始緩緩流下。

「碰!碰!」

林福又朝屍體開了兩槍,屍體的腹部多了兩個彈孔。

「林福!把槍放下!」

湯警官對著林福大喊。

就在這個時候,林福突然將槍高高舉起,槍口對著自己的眼睛。

「我不要再看到鬼了。」

林福說了這句話,然後子彈打穿了他的左眼以及腦袋,牆壁上染著噴出來的血液以及腦漿,他的身體迅速的倒下,在排著彩色磚的牆上留下濃濃的紅色軌跡,爆開的左眼球沾黏了他的半個臉部。

湯警官完全來不及阻止他的行為。就在林福倒下的時候,他看到那面磚牆,牆上的圖案是一隻眼睛,眼睛的四週有排成人形的彩色磚,每個人的手上都拿著各種武器刺著那隻眼睛。

「大家快離開這裡!快!」

看到這幕怪異的景象,湯警官下了決定,所有的人像是逃跑似的撤離現場。







過了一段時間,更多的警力以及專門的鑑識小組包圍了整個校園,這是一場正式的緝兇行動,但是搜遍了整個學校,仍然找不到殺死李警官的人,也沒有人看到那幅警員們描述的眼睛圖案。

夜間新聞大幅的報導這起命案,短短的一天內蔡宅血案就演變成殺警命案。

擅自搜索校園使得下屬的生命遭到危險,以及另一位下屬受不了調查的工作壓力以及同袍的死亡而自殺。湯警官受到了相當多的責難。

「變態殺人魔嗎?我像這樣的人嗎?」

被認為是變態殺人魔,也是此案中唯一被逮捕的兇嫌玉菁,坐在警局裡等待著訊問。

在玻璃上倒映著的,滿手血跡以及泥土的自己,的確有點像是兇手。

「我應該是輔導小朋友的老師才對。」

「命運能改變的話,妳願不願意做出另一個選擇呢?」

玻璃上模模糊糊的影像好像是在這樣問著她。

前幾個小時的景象好像投影片似的在她眼前流過。用鐵鏟瘋狂敲擊著屍體的玉菁、將麗清小小的身體埋進地底的她、憤恨的殺死麗清的她、慢慢靠近大熊的麗清,黑色的螞蟻,死亡的幻象……

她看見自己抱起麗清。就在她靠近大熊的時候。在麗清將死之前。

「不要相信其它人的話,爸爸媽媽在家裡等妳哦。」

「他們到了屬於熊熊的世界裡了。」

緊摟著麗清的她,溫柔的微笑著。像是救起孩子的天使。

「這隻熊熊就送妳吧。」

麗清高興的抱著好大好大的熊。她只不過是剛剛失去父母的孩子,要讓她馬上瞭解這樣子的事很困難,就慢慢來吧,慢慢的讓她知道,等到她長大了就能夠接受這樣的事情。

即使這是很悲傷的事。







眼前的影像在玻璃上散開,宛如有人打碎它般。

當初玉菁如果這樣說的話,也許結果就不會是如此。既然要把自己的愛給孩子們,那又何必要求什麼樣的回報?孩子本來就是會破壞東西,願意把東西讓他們去破壞,這也是種愛的形式。

把那隻大熊放在輔導室裡,完完整整的放上個十年有什麼意義?

牠應該是被送出去的,是個應該被傳遞出去的愛。

所有的一切從那個時候開始就錯了。

「如果有機會,要不要改變命運呢?」

她聽到一個蒼老,卻慈祥和藹的聲音。

「人會有愚蠢的時候,可是不應該為偶爾的愚蠢拼命的付出代價,事情永遠都只會持續的惡化下去,像是個恐怖的迴旋,只要那個時候的決定正確的話,妳就可以走出來了,避免踏入那個深不見底的迴旋。」

對她來說,有些事情也許當初有許許多多的選擇,卻不斷選到最差的那一個,沒有比它更壞的決定了。

如果不那麼笨把麗清的屍體埋起來,如果馬上收拾東西回家逃走,現在她也不會坐在警局。

然而更根本的,是一開始就把麗清抱起來。用溫柔的話語告訴這個小女孩,使她不要突然跌進痛苦之中。

「我想要改運。」

玻璃的表面開始發亮,她的眼前發出刺眼的光芒。

彷彿有個巨大的太陽在灼燒著這個世界。







刺眼的強光過後。玉菁睜開眼睛,她在一條長廊上。

裊裊的煙霧包圍了長廊,長廊外傳來吵雜的聲音,好像外面有很多的人。

這裡卻是個讓人覺得還蠻舒服的地方,有股莊嚴和寧靜的氣氛。

「這裡是哪裡?」

玉菁往前走去,她的心裡卻慢慢平靜下來了。

隨著腳步的前進。心裡頭也變得好安靜好安靜。

「走到這裡就可以了。」

她走到長廊中間的時候,突然旁邊的門打開了,一名老者走了出來。

「妳要接受七寶儀式,洗清妳的罪業嗎?」

「七寶儀式是什麼?」

「在下是天重宮的住持圓道,七寶儀式是以七寶鏡映出的法相,使小姐您能夠走出罪孽,避免犯下殺業及惡業,墮入地獄永不超生。」

「七寶鏡的法相……」

「以世人之言,就是「改運」,七寶鏡用以置換您在七界中不同的法相,無上界、平安界、乾元界、妙果界、聖寶界、靈應界、渡化界,合稱七界,人的三魂七魄,三魂為三聖所掌管,而七魄則在七界之中,各有其面容,若您在此界種下罪業,則本宮可將您的魂魄與乾元界替換,回到您未種此惡果之前。」

玉菁心裡一驚,她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真能做到這樣的事情?讓她回到未做決定之前,重新做決定?

「首先,您必須付出一半的財產,此乃七寶之儀發動前必須積下的德,其次是七寶之儀運行之後,天地將會發生異變,您將會有邪魔擾心、惡鬼纏身之痛,若渡過此劫,則七寶之儀將功德圓滿,惡靈亦將退回乾元界,從此災厄解消。」

「我願意,只要能改變的話,我什麼都願意!」

玉菁焦急的望著老者,老者浮現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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