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的輔導室。

玉菁呆呆的坐在地上,她簡直不敢相信會有這種事。她輔導的學生麗清,在她還沒說出什麼話之前就撕開了位在輔導室旁邊的那隻白色大熊,然後全身鑽進那裡面。

她看見麗清把大熊的肚皮用她的小手拉住,麗清的身體往裡面陷進去。像是大熊要把她吃掉,她聽到玻璃櫃上的娃娃一個個落下來的聲音。

玻璃櫃原本是關著的,當娃娃要落下來的時候,玻璃櫃自己打了開來。

沒有任何人去推開它。玉菁幾乎愣住了,她的手腳發冷到無法再移動。

「爸爸生氣了。」

她想起麗清說的話,麗清的爸爸是怎麼去世的?沒有,她不知道,完全沒有人告訴她任何事。她說了什麼話觸犯了麗清的「爸爸」?

「不要,不要過來!」

玉菁吼著,她感覺到有東西在接近她,不安的感覺瀰漫著這個輔導室,而躲進了大熊的麗清像是進了棺木,當她看到大熊的身體合起來的時候,鮮血及不知哪裡來的黃泥,從被割開的大熊的肚子中溢出來。

「天呀!」

玉菁掩起臉尖叫起來,那種有東西迫近的感覺不見了。它帶走了它要的東西。留下輔導室地上的娃娃。還有肚子裡頭流著血的大熊。

麗清的屍體躺在大熊裡面,她的血沾滿了大熊白色而柔軟的棉花,整隻白色的熊就像是這孩子的棺木,血以及泥土,還有黑色的螞蟻爬滿了麗清的屍身。小女孩的眼睛變成了銀色。銀色的液體從她的瞳孔中流出,就像是她之前看到的幻覺。

「不,不是我,不是我殺的。」

玉菁退後,她踩到身後的娃娃,跌坐在地上。

她怎麼跟人解釋麗清是怎麼死的?不是她殺死的又是誰殺死的?輔導室裡只有她和麗清兩個人。這個女孩在她個別輔導的時間離奇死亡,又不像是自殺,唯一可能下手的只有她而已。

對於異常現象的恐懼,慢慢轉變成另一種恐懼,她決定把麗清的屍體藏起來,絕對不可以讓她被發現。

她想先把屍體藏在櫃子裡面,然後等到下班時間再把屍身給搬出去。

接著在學校的中庭裡頭挖地埋屍。

「這很簡單的,不用擔心。絕不會被發現。」

她邊想著,邊開始把麗清的屍體從大熊上面拆下來,後來她發現很難拆掉,再加上黑螞蟻的干擾,於是她動用了剪刀,還有鉗子及手套,

把整隻大熊幾乎拆散,花了快一個小時才弄下麗清的屍體。

還好這些工具都可以借得到。

等到將麗清的屍體拆下來之後,輔導室裡面都是除蟲劑的臭味,以及一桶桶的髒水,白色的大熊只剩下頭部和部份的身體是完整的,剩下的部份不是被剪壞就是撕爛,染血的白色棉花散得滿地都是,玉菁把大熊沾上血以及泥土的部份通通都給處理掉了。

「等到傑姆過來,看到它變成這樣一定會發狂的。」

玉菁苦笑著。傑姆是她的男朋友。她記得當初傑姆送她這隻大熊的時候,她第一個建議就是把她放到輔導室去。

「因為小朋友看到它就會覺得高興。」

白色的大熊的確有給人很溫暖的感覺。讓任何人都想抱抱它,即使平常孩子們很少來輔導室,玉菁還是把大熊拿出來給孩子們看過,在運動會的時候。她把大熊拿出來,放在她的身邊,替那群努力奔跑的孩子們加油。

每個孩子都很喜歡這隻大熊,大熊比起大部份年紀比較小的孩子都還要高。

「妳高興就好了。被孩子們弄髒的話記得洗乾淨呀。」

「會的會的。」

玉菁沒忘記孩子們在大熊身邊圍繞時的笑容,她總覺得即使被弄髒也沒什麼關係,玩具總是要給孩子們玩的,放在那裡有什麼用嗎?

沒有想到大熊居然會是這樣被拆掉的,玉菁說什麼也不肯丟掉大熊,

她想她還可以慢慢的修補大熊剩下的部份。







我想我可能會死去,我們可能不見得活得過這幾天,不過只要這幾天過了。我們一家人就可以永遠過著幸福的日子。

不要再犯下一樣的錯誤了,我絕對不會讓你再犯下那樣的錯。我會記得提醒你不要去那個地方。

如果成功的渡過這幾天,我會告訴你所有事情的真相,到時候我們把全部的財產捐給天重宮,還願和答謝神明的恩典。

「這些,是在陳明惠的記事本裡頭找到的線索。」

記事本旁邊標的日期是四月二十二日,明惠的記事本很簡單,只有日期和幾行字。二十二日是前天。再前一天的日記上則是這幾行字。

《明天正雄說要帶我跟小清去玩。》

《正雄問我說有什麼好地方,我提議去爬山,我們可以開車上山然後去玩》

二十四日,也就是明惠死亡的當天早上,則是另外的兩行字。

《差不多了,昨天晚上正雄爬起來看到了他》

《我想我也不遠了,我們積的陰德還不夠,無以承受七寶之儀。》

記事本就到這裡結束。

「她知道她自己要去世?」

「是的,這是讓人最想不透的地方,陳明惠《正雄看到的他》是誰?

還有什麼是《七寶之儀》?」

「這事情,應該和天重宮有關係,要叫寺廟裡的人來問問七寶之儀?」

提出這個建議的是林福,林福者,靈符是也,剛好名字與綽號相符,他的基本辦案方針是比較相信非科學因素的。

林福雖然這麼說,也大多持著謹慎的態度,畢竟真正超現實的案件也相當有限,反而許多以「超現實」為名解開的案子,實際上都是為了保護秘密證人的存在,問乩童和祈禱托夢大多都只是藉口。

不過這次的案子實在太過詭異,除了「中邪」或「神明懲罰」之外,很難找到類似的解釋。

「這個案子比較合理的解釋是這樣,正雄本來就有精神方面的疾病,甚至有自殘、吸毒以及藥物成癮的情況,」坐在茶水間旁邊的李德育警官說﹕「撇開無法解釋的因素不談,他的妻子明惠雖然很愛他,不過受不了正雄的情況。所以先寫下了遺書,至於廟中的儀式,僅是她的精神寄托。」

「這無法解釋你們所看到的東西。」

在一旁沉默的湯警官終於說話了。

「陳明惠在當天說,如果只要活過這幾天那全家人就能幸福,表示「這幾天」,是重要的關鍵,而前一天他們說要去登山,你們沒有想到與某件案子有關係嗎?」

「哪件案子?」

「車子翻落山下的案子。那個案子車牌雖然已經燒焦,不過可以查出登記人是誰。今天的報紙上有說。你們翻一翻車牌登記人的名字就知道了。」







車子翻進山谷的案子,找不到屍體。

車牌登記的主人卻是蔡正雄,還有車上沒有被燒盡的文件碎片,經過分析,失蹤的名單幾乎已經可以列出來。

「蔡正雄、陳明惠以及蔡麗清。」

「就是這一家人,他們已經失蹤了,而且車子翻落山谷,理當兇多吉少,就算僥倖活下來,現在也應該躺在醫院裡,為什麼陳明惠會死在家裡?為什麼蔡正雄早上還好端端的坐在這裡,你們沒有想過嗎?」

「他們根本沒有去,是有人偷開了他們的車子。逃到那座山谷結果車子翻覆了。到現在那個人的屍體還沒找到。」

李德育對不少想不透的案子都能提出合理的解釋,即使有些解釋並不見得正確。

「他們有去。」湯警官翻開明惠的筆記本﹕「明惠在前一天就已經策劃好要出發。當天早上車子被偷,而且開往他們要去的目的地,你們認為有這麼巧的事情?」

「另一種可能是有人在山裡救了他們。實際上他們是落在草皮上,並沒有受到很重的傷,雖然這樣的可能性很低……」

德育看著報紙,不斷思考著合理的解釋,他實在很難想像那幾個人如何從那樣的深谷裡,不透過任何搜救的部隊逃出那個地方。而且車子燒成那樣,再加上山谷的深度。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我在想是不是有調查天重宮的必要。」

「我們沒有任何理由調查天重宮,就算查了也查不出什麼來。」

「可以以死者過去的記錄中有提到天重宮為由,來進行對天重宮的調查。」林福說:「不說是什麼邪教儀式,正雄的死亡,可能和李警官說的毒品有關,這家人平常生活單純,唯一可能提供毒品的……」

「天重宮是極具信譽的寺廟,這樣的推論似乎有欠妥當。」

湯警官提出了反駁,大家討論了許久,始終沒有交集。

「無論如何。」湯警官提出了一個完全不同的建議﹕「我們現在應該保護小女孩的安全。」

湯警官指的小女孩,就是麗清。

他的直覺告訴他,將是一場連鎖殺人,只是不知道是誰在動手。

他比較在意的是蔡正雄身上的傷,那樣的傷原本不清楚是哪裡來的,後來經過鑑定,是動物的咬傷,像是螞蟻一類的昆蟲,不過鑑識人員告訴他,這種螞蟻咬傷在都市中不太容易會出現。

那應該是山裡的螞蟻,他在心裡有了個推論。

再加上他聽到正宮的傳聞,多半八九不離十。

只是,該推論他始終不敢提出來,因為那太令人難以相信了。







輔導室裡,玉菁正在等著。

等著學校快要關門的時間,她得待在輔導室裡,以防掃除的學生任意打開櫃子。輔導室的小房間就算把門鎖上了,她還是不太放心。

在這段時間中並不是風平浪靜的,包括麗清班上的導師有來問關於麗清的事,還有輔導主任也有來問過。

「麗清嗎?她早就回去了呀。」玉菁回答班導師的話回答得有點心虛﹕「她是個很堅強的孩子,回去的時候還能笑呢,反倒是我比她還悲傷,我真是不成熟的輔導老師。」

「她還沒回到教室裡來,該不會在學校的哪裡坐著吧。」

「我不知道。要不要派幾個同學去找一找?」

「不用了。我再去問問看。」

然後導師就匆匆忙忙的走了,她看起來並不是很緊張的樣子。反而給人一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就像是這樣。這讓玉菁覺得奇怪。麗清真的是這麼不受歡迎的孩子嗎?

不過,不問最好,最好不要再提起這孩子。最好她沒有半點責任。







好不容易等到了晚上。輔導室的同事跟她道別。她推說有些資料要整理,就很順利的留下來做最後的關門工作。

學校大概七點以前就會把正門關起來,六點半左右就幾乎沒有多少人在學校了。玉菁用袋子包好麗清殘缺的屍體,然後在行政大樓後面的中庭開始挖洞。

中庭的土壤並不夠深,要埋得不被看到需要花點功夫,從工具室借來的鏟子似乎不怎麼好用。

說實在埋起來並不是高明的方法,還有很多更不錯的方法,比方說放在大垃圾袋裡頭在垃圾清運之前自己拿去丟,學校的垃圾很多,真的丟到哪堆裡面也不太可能被發現。

玉菁後悔沒有用把屍體丟到垃圾堆裡去的方法,就不用在這裡辛苦的挖洞,也不用再多跟屍體在一起幾個小時,

她這輩子從來沒跟這麼恐怖的屍體在一起這麼久過。

「真糟糕,早不下晚不下,為何選在這個時候下雨?」

挖出來的窄小洞穴慢慢的滴進了水珠,現在應該可以勉強塞得進麗清的屍體了。等會雨再下得更大就慘了,玉菁一邊這麼想著,一邊把屍體埋進去,她將裝著麗清的塑膠袋整個放進去,最後再蓋上泥土。

「埋完了,問題解決了。」

她這麼想著的時候,突然聽到土壤裡頭傳來沙沙的聲音。

微細的聲音,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翻動著土壤,不是錯覺,而是真的有這樣的聲音,雨下得非常的大,這個聲音卻不是雨點打在土壤上的聲音……

她開始害怕起來,匆匆忙忙的衝進校園。

校園裡卻有點點的光芒,像是手電筒似的亮光在照著夜裡的校園。







「沒有任何證據證明那兩個案子和這裡有關呀。」

「不要管,給我找。」

湯警官抽著煙,依照他的推論,那個叫做麗清的小女孩應該凶多吉少,

問題可能不一定在學校,也可能在她回家的路上發生什麼事。

不管怎麼說,先從學校開始找起準沒錯。

要是錯了他就完了,不只是案子破不了,任意闖進校園搜索。可能會有撤職或是記過的危險。

只是他覺得他有找出這個案子幕後黑手的責任,就算是賭上一切也要找到。

原因是銀色的液體,與天重宮的傳聞。

他要知道他相信著的宮廟,背後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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