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音的謎部落格

娜米塔，總統府庶政之廳。
「不要這樣吧，公主殿下。」
「什麼叫做不要？」
妮絲翹著腳，靠在總統的椅子上，她一隻手邊玩著像絲稠似的白髮，邊看著眼前那位必恭必敬的男人，庶政之廳早就沒了守衛，剩下牆邊整攤的血和凌亂的遺體，若說這邊有喪屍進來過，絕不會有人懷疑。
嘴上有著撇小鬍子，頭上光禿的總統幾乎要跪在她面前了。
「貴國也真是太不人道，災難時我們沒向你們請求救助，也沒要求你們收容難民，你們倒是自己派軍隊來了，是有這麼急哦？嗯？」
「我、我國是採取救助的立場，還特別準備了裝備。」
「不用帶槍帶刀的，你們都有了高級的反喪屍裝，而且我剛進來的時候，明明聽到派斯特維克去佔下皇宮，斯特維克不做首相之後跑到你們這來了，你們收容這位流浪孤兒我沒意見，聽他的蠢話搞奪權就是笨蛋囉。」
「公主殿下，請原諒鄙國的無禮行為，未能給您好好接待！」
總統只是一個勁的繼續保持低聲下氣，嘴唇發著抖。
「好啦，來談條件好了。」
妮絲轉著手中的「鐵棍」，她翻開桌上的戰略地圖。
桌上攤著的大型國界圖，有半張染上了血跡。
方才當妮絲闖進庶政之廳時，現場被她弄得一片紛亂，裡頭護衛總統的貼身侍衛都被她給殺光了，正確而言，她是從門口降下來，然後一路殺上去。
有著不死之身的妮絲，鐮刀握了就往前亂衝，在後頭追的則被薩肯給清個精光，身為人形的薩肯戰鬥力也是一流，妮絲才發現龍的威力根本就沒有怎麼發揮，人都躲在建築物裡，就算有大軍包圍，漫長的變身也是煩人的過程。
「早知道就改設定了。」
直到殺到庶政之廳門口，妮絲還是為此感到遺憾。
進了庶政之廳後，總統看到有人殺上來嚇都嚇壞了，幾名衛兵拼死殺過去保衛總統，結果通通被鐮刀解決，其它人看狀況不對便拔腿就跑，丟下總統一人。
總統其實也想跑，可是被妮絲給抓住，跑也跑不掉。
「條件？什麼條件？」
「既然我們都是最高領導人，那條件好談，反正我們國內都喪屍也沒外務部了，不如這樣，第一，你們軍隊全部退兵，第二，把抗喪屍的能源流衣物交給我國，第三，割讓這張地圖上被血沾到的土地，就這三點。」
地圖的染血面積，大約是娜米塔三分之一的土地。
「開什麼玩笑，這是不可能的事！」
總統突然生氣起來，妮絲甩了「鐵棍」，銳利的鐮刀在他眼前露出。
「你若不怕死可以說要殺就殺，為了避免你的軍隊不聽話，我會待在這裡，直到退兵為止，你想發動軍隊圍攻也可以啦，聽說喪屍的能量會越分越少吧，貴國的大軍都變成喪屍的話，我也省事多了。」
妮絲一口氣說了一堆，地圖還是攤在她面前。
她拿起桌上的筆，在血跡旁畫了條長長的線。
「唉。」
娜米塔的總統，完全說不出話來。
聽信斯特維克的話真是他最錯誤的決定，或許從開始收容那傢伙就錯了。
眼前的那位白髮公主，簡直就是妖怪，來再多軍隊也殺不死她，佛摩爾王國有這樣的領導者存在，根本不是可以侵略的對象。
「怎麼了？答應，還是不答應？」
「我答應妳，妳要多少國土，要多少東西就拿去，可是照我國的法律，國際條約要受到國會批准，這條約國會恐怕不會同意。」
「那就先完成前兩件事。」
「是的。」
總統只有不斷點頭，像隻聽話的狗兒。
「若我發現情況有變，我就馬上回來宰了你，薩肯，我們走。」
妮絲對在外頭守候的薩肯招手，兩人離開了庶政之廳。

※

皇宮地下通道，激戰仍在進行著。
羅莎殺死了由前後撲上來的無數喪屍，弄得混身都是污血。
她還是在做最後的抵抗，為了打倒那些反對公主殿下的「叛徒」。
然而來自娜米塔的叛徒就在不遠處，她卻完全摸不到他們的身邊。
「可惡的喪屍，到底還有多少！」
好幾次，她都差點被屍群給淹沒過去。
汗水夾雜著血水，她搞不清到底砍了多少喪屍，哪裡又是這些屍堆的盡頭。
好多、好多啊，就算是整個監獄的叛徒也沒那麼多啊。
羅莎在心裡說著、唸著，吼聲麻痺了她的聽覺，還是有沒砍到的屍體不斷的進入走道內，她覺得揮刀的手開始疼痛，痛到有些握不住。
不過是兩週前，她還在學校。
以為會回到正常的日子了，即使學校瀰漫著奇異的氣氛。
不想念書的同學大多數都沒回到校園，他們直接投入工作，協助都市建設。
剩下還在上學的，對現況充滿憂慮，學校中到處都是謠言。
「南方和談沒有成功，聽說國王與皇后都發生意外了」「純報說是南方突然發生天災，到底是怎麼樣」「說天災但是卻沒有多少圖片」「我的叔叔在南方，從分裂戰爭到現在都沒有消息」「學校還能維持多久」
維持不了多久，好不容易復校的校區，又被喪屍給毀滅。
將時間轉回兩個月前，還沒分裂的時候，妮絲和小亞都是她的同學。
感覺不出誰是公主，誰是公主的女僕，大家都只是同學不是嗎？
羅莎的思緒糾纏，穿著制服的妮絲，擁有偉大權力與思想的公主殿下。
如此不同的意象，在她意識中迴蕩，形成強烈的對比。
「羅莎！」
她的後頭傳來小亞的叫聲，小亞似乎早就跟了過來，幫她清除剩下的屍群。
「我沒問題的！」
「妳不可能沒問題，妳周邊圍的那堆，叫我來清我也會死啦！」
小亞手中已經不是湯匙，是更銳利的長劍，持劍的小亞像是狂風，將屍首往空中襲捲，紅色的旋風在半空中流轉浮動，快到讓人看不清。
那是壓倒性的實力，羅莎練一輩子也不見得比得上的力量。
「還看什麼，快殺！」
激戰中，藍色軍隊的指揮官下令。
「這樣怎麼殺，前面都是喪屍！」
「把前面的屍群清出路來，有其它食物的情況下，它們不會攻擊我們！」
指揮官也不知道會不會攻擊，他只是衝動下了這個指令。
下令之後，軍團便動刀開了條路，正如指揮官所說，他們完全不受襲擊。
最後，持刀的正規軍與屍群，一起圍住了奮戰中的羅莎。
「來了啊！叛徒！」
羅莎抹乾唇邊的污血，她的眼神澄澈，毫無迷惘。
「不管妮絲是公主，還是同學什麼的，我都要為她作戰到底，我啊，已經不可能回到學校了呢，就算回去學校也不是我認識的樣子了。」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斷斷續續，像是在喘氣。
「你們這些叛徒……」
軍團並沒讓她把話說完，十幾支刺刀就朝她身上招呼過去。
就在這時候，通道的入口刮起了暴風。
曾經凌虐過敵國總統府的公主殿下，回到了她的宮殿。

※

被稱之為「地下食料庫」的地方，是皇宮戰鬥最慘烈之處。
滿地斷裂的屍體堆在路邊，分不清是人的還是喪屍的，藍色的盔甲混在能源流的殘渣中，匯成小型的發光液體流，濃密的藍幾乎已經塗抹成黑色。
沾上藍色、紅色色彩的妮絲，由地下入口進入，她和薩肯都披上了從總統那裡搶來的衣物，輕而易舉的穿越屍群，進入最裡側。
碰到藍色軍團的時候，妮絲拔出了鐮刀，再次將他們埋葬。
「娜米塔的人居然殺進這裡來，先趕來這裡果然沒錯。」
「妳的動作還是太慢，我看皇宮都快被他們給砸光光了。」
薩肯還沒降下前，妮絲從上空就知道皇宮受到嚴重破壞。
只是比起「物」的破壞，人的問題更重要，看到屍群往某個地方塞，妮絲就下令薩肯先往那兒降落，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結果進來沒多久就又碰到娜米塔的人。
「我以前從沒來過這裡耶。」
「明明這是皇宮的地方，妳居然都沒來過。」
「小亞說這是很危險的地方，我想當時應該是怕我偷吃甜點……」
妮絲話說到一半，又看到幾個士兵擋在前方。
硬要說的話，眼前的軍團呈現很奇特的姿態，背貼著背，擋在道路中間。
擋著妮絲的那邊，終於朝著她衝來，但不是充滿勇氣的喊殺，而是無比驚恐的，像是要賭上老命似的，妮絲鐮刀往上揮去，馬上就取下了他的頭顱。
經過娜米塔總統府的屠殺後，妮絲的動作已經變得純熟多了。
可是那只對於粗暴的攻擊有用，見後頭守衛的人慘遭殺害，殘餘的幾名藍色軍隊也終於轉身面對妮絲，妮絲注意到他們後面有人影在，立刻叫薩肯出手，自己用鐮刀向前開路。
轉角之處，妮絲在那裡看到了羅莎。
羅莎倒在長廊旁，身邊已經沒有敵人，可是她全身是傷，胸口處也溢出大片的血跡，妮絲蹲在她旁邊時，她不斷的喘著氣，口中咳出整片的腥紅。
「羅莎，妳怎麼會在這裡？」
「妮絲，我出來了，從四○四，從那裡出來了。」
「知道，我什麼都知道。」
羅莎半閉著眼睛，澄澈的眼神開始變得迷濛。
她還是努力的把眼睛張大，看著她的同學，看著這位偉大公主。
剛才她動刀拼死對抗那些人的時候，是在保護同學，還是在保護公主？
或者是在保護她自己，保護她的過去，保護總有一天會回到的日子？
望著妮絲的雙眼和白髮，以及臉上的血污，她覺得妮絲不太像是她的同學了。
「那些不效忠妳的叛徒，我已經把他們都殺了哦。」
羅莎選擇了如此的回答，妮絲緊摟住她，在她耳邊說著話。
「對不起……」
為什麼要道歉？妳為什麼要道歉呢？
羅莎想著，想著，然後，她閉上了雙眼。

※

食物庫最深部，公主、巨龍與女僕，終於又匯聚在一起。
小亞靠在蔬菜堆旁，臉色慘綠，她的表情大概比那堆爛掉的蔬菜還要難看點，薩肯則是靠在旁邊的肉櫃上休息，邊整理他變短的金髮，離開了伊特魯樹之後，薩肯就揮刀把他的頭髮給剪了半截，打完喪屍之後他又剪掉更多。
剛見面的三人，沉默了許久，除了激戰後的勞累外，或許也是有太多話要說，不知從何開口，妮絲也索性把「鐵棒」隨意放在地上，休息起來。
「笨龍可不可以不要再剪頭髮了！」
許久，小亞突然冒出一句話。
「不剪頭髮的話被喪屍拉住就完囉。」
「我和妮絲這麼長，也沒被拉住過啊！」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兩個人的開場白竟然是頭髮的話題，讓昏昏欲睡的妮絲醒了過來。
「這並不是很重要的事，你們還討論得這麼開心。」
「妮絲妳這傢伙，居然把我給丟下自己就飛到樹頂了。」
薩肯率先發難，教訓起「偉大公主」來。
「是你叫我跳的，還說你會跟上來。」
「樹頂我根本進不去，怎麼可能跟上來，害我只好停在樹中踏扁不少藍鳥。」
「那種事就別提啦，我後來還不是有找到你。」
「很難受，娜米塔實在太噁心了，待在那些成天講著「我們要消滅王國」的人們身邊，就算我的龍脾氣再好也會耐不住噴火。」
「我找到你的時候明明就在樹底下睡覺！」
「我可是先踩扁了鳥，再踩扁滿地的倒霉鬼才睡啊！」
「好了，你們兩位無聊的拌嘴可以停了。」
小亞說著，她打斷了薩肯與妮絲間吵吵鬧鬧的談話。
「小亞，我非常非常的想跟妳大吵一架。」
妮絲轉頭對小亞說，小亞也以同樣的話回應她。
「我也非常想和妳大吵，光羅莎的事情我就可以跟妳吵上二十分鐘。」
「那麼……」
妮絲看著小亞，她幾乎是瞪著小亞看。
從頭到腳都看過一次的那種視線，小亞的女僕衣裝，紅寶石，零亂的黑色長髮，那幾乎和妮絲相同的直髮，以及她左手上略顯笨重的劍，和背後堆積如山的青菜。
「對了！我想起來妳都不吃青菜！這裡剩好多青菜！」
妮絲還沒說，小亞就先說了，接著她像連珠砲似的說下去。
「妳也沒有好好照顧身體，房間裡頭也亂成一團！」
「我跟妳說的話妳一句都沒有聽進去嘛！薩肯！」
「是！」
又準備睡覺的龍，被女僕的這句話給嚇醒了。
「妳跟我說妮絲有沒有好好睡覺。」
「從來沒有過。」
「妳看薩肯都說妳不聽話！」
小亞指著妮絲，妮絲終於忍不住笑起來。
「哈哈哈哈！小亞！小亞！我跟妳說，妳好可愛哦！比之前更可愛了呢！」
「什麼意思啊？我是很認真的在說！」
「妳跟設定的角色完全不一樣了，這就是本來的妳，本來的小亞，小亞不管怎麼設定都還是小亞哦，就算剛開始是有點毒舌而沒什麼表情的介紹故事，後來也變成這副老媽子的樣子，反而是薩肯，越來越像毒舌派了！」
「公主殿下，我可是隻體貼的龍。」
薩肯恭敬的講著話，他方才連妮絲「小姐」都省了，竟稱呼起殿下來。
「你才不是，我要小亞抱我，小亞快點抱我！」
妮絲像是小孩子似的耍著賴，朝著小亞張開雙臂。
原本氣呼呼的小亞，沒再說半句話，她幾乎是用撲上去的，一口氣抱住了妮絲。
「笨妮絲！外面好可怕！我們剛開始不是說好，故事開始的時候，妳就是要創造妳心目中的國家，妳不會想要這樣的地方……」
小亞的口中吐出成串的話語，她是妮絲造出的角色，卻也是本來的小亞。
她想說的話，也是妮絲在心裡喊過無數遍的，想大聲說出來的話。
「小亞，妳是我的女僕，也是我的臣民。」
小亞帶著哽咽的低語中，妮絲輕輕的，推開摟抱著她的少女。
她以雙手輕撫著小亞的臉兒。
「身為最偉大的公主殿下，絕不會再讓我的任何臣民哭泣。」
聽著她的話，小亞將妮絲的手抓住，移到了她的胸口。
妮絲感受到了小亞的心跳，堅硬的紅寶石、與心口。
紅寶石放出了微亮的光芒，爾後，紅色光在室內像是泉水般的擴散開來。
「妮絲，謝謝妳，真的，很謝謝妳。」
小亞閉上雙眼，低下頭，她將手蓋在妮絲的手掌上，讓妮絲「不小心」碰到她的寶石。
手與手交疊在一起，在她們的掌心之下，紅光竄出了地面。

※

「沒有聲音了！外頭沒有聲音了啊！能出城囉！」
「將軍，我們活下來了！終於等到了這天！」
「斐爾先生！已經不再有敵人了！」
「政府終於可以遷回皇都，可以再開始建設！」
那天，佛摩爾王國由北到南。
特定頻率的能源流制御器，紅色光芒掩蓋之處，喪屍就像是失去了動力，全部倒下。
起於皇都，如同火燄似的紅光，照亮了屍體嚎叫的漫漫長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