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ars的場合】

「但是,鏡之預言被妳改變了。」

「雅在最後一刻認出了妳!不,她瘋狂的叫喚妳的名字,然後殘忍的揚棄我。」

我看到了「靜」。

這是我第一次面對另一個「自己」。

「天呀……」

我掩住臉,不敢看全身都是血的她。

穿著淺藍色的制服上衣,臉上,胸前,雙腿都有著像是小蛇似的鮮紅色傷痕,每個傷口都泊泊的流著血,淺藍和赤紅交錯成駭人的色調,在我的眼前擴散開來。

她還停留在那個時刻,我的國中時代。

【靜的場合】

十三歲那年,我在學校是個很傑出的女孩子,除了成績優異之外,我在其它方面的表現也很驚人,國語文比賽,作文比賽,甚至我還獲得出版社的邀稿,出了一本小說。

那是我的人生中最絢爛的時刻,我覺得自己像是校內的明星,所有人都知道十三歲的天才作家林水靜,我成熟而超齡的筆法,不是同年紀的女孩子所寫得出來的。

可是太過優越的我,卻在人群中顯得孤獨。

同學們喧鬧的話題死板而幼稚,明星,班上的事,家裡的事,球賽,黏膩而虛偽的流行歌曲,戀愛幻想,電視連續劇,昨天的考試考得怎麼樣?妳知道誰又跟誰在一起了嗎?妳看這是他寫給妳的卡片哦。

膚淺,無聊,幼稚,天真。

沒有一件事情會讓我覺得有興趣,我能不能快點長大呢?擺脫這副不太成熟的軀殼,或者是尋找一個和我一樣成熟的靈魂,聽我傾吐和交談。

「妳覺得這個世界應該是什麼樣子?」

有一天,我在學校的水池旁坐著,有個男孩到我身邊來,問了我這個問題。

「你是誰?」

「我只是隨便找人問而已。」

「真像神經病,你問過幾個人了?」

「唔,算不清楚呀,十個有八個都說我是神經病。」

「那是他們很自然的反應。」

不會有人關心這種奇怪的問題的,問這個問題的人更加幼稚,成熟的人只會關心「世界上的事情」,哪會去想這麼多?

眼前的這個男孩看起來也的確和成熟扯不上半點關係,他的外表簡直就是小學生。

「妳不覺得成熟的人應該多關心自己以外的事嗎?越遠的事情越好。」

「錯了,越不成熟才越會關心身外之事,甚至認為那些事是他們的一部份。」我指著那個男生﹕「你媽有關心這個世界長什麼樣嗎?有試著了解過自己為什麼會活著嗎?有夢想自己要當大官或太空人嗎?她只會關心你有沒有好好吃飯,只會在意她是不是忘了倒垃圾而已,而大部份被我們稱做「大人」的人都是這樣,所以這才叫成熟。」

「妳真的是好厲害的人,都沒有人這樣跟我說,我還是想調查大家覺得這個世界應該長得怎麼樣,趁大家還沒完全「成熟」的時候,我要趕快去做。」

「笨蛋。」

乳臭未乾的小男生。

我才沒有興趣跟這樣的小鬼在一起。

但是,我真正在意的是什麼呢?我鄙視身邊的人,卻又不認同天真的想法。

直到我碰到了另一個人,我才知道我該在意的是什麼。



那是個又高又帥的英文老師,據說還沒有結婚,有種與眾不同的氣質。

班上的女孩們也都很喜歡他。在所有的女生之中,他最注意的還是我,我也理所當然的成為了英文小老師。

有一天放學,他叫我到專科教師辦公室去。

晚上七點半,專科教師的辦公室裡幾乎沒有人,只有他在那邊等著我,一邊批改著班上同學的翻譯考卷。

「妳來了呀,老師有話跟妳說。」

「為什麼要我這麼晚才到這裡?」

「因為有些話是平常不容易說出來的。」

「我想不是什麼上得了檯面的話吧。」

我很高傲,同樣的,我也很聰明。

我知道這樣的邀約一定有問題,我不是那種會傻傻相信人的女孩,在我的眼中,所有的人都是騙人的高手,他們都一定有著自己的企圖而行動。

除了那個老是調查「世界觀」的笨男孩讓我想不透之外。

「妳是個聰明的孩子,我想告訴妳,妳缺少的是什麼事物。」

「謝謝你。」我說﹕「不過老師,我什麼也不缺。」

「妳很有自信而且成熟,妳卻缺少個真正會愛妳,記得妳的人。」

「我不需要,我只要自己記得我自己就夠了。」

「有人擁抱妳,關心妳過嗎?有人願意向妳傾吐心事嗎?有人會在妳受苦時拉妳一把嗎?」

「如果你是想為我做心理輔導,那用不著特別選這樣的晚上。」

我打斷了他的話。

「老師,你是個聰明人,很可惜的,你的意圖太過明顯,我不知道你怎麼觀察我或調查我的身家資料,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一件事。」

「老師的確很擔心妳,妳這樣的想法……」

「快把你的面具拆下來,親愛的老師。」

我對著他微笑,輕輕拉高裙子,往旁邊的椅子上一坐,翹起腳來。

「喜歡我的話就直說,我很光榮呢。」



「妳對老師這樣說話,不怕被記過嗎?」

「其實呀,你說的話也有幾分道理,我的確需要有人愛我,疼我,像你這樣外表又帥又成熟的男老師,是最適合我的。」

「妳的膽子倒是很大。」

「因為我是個成熟的人,哪像你,高大的軀殼裡面塞著幼稚的靈魂,以為用「大人的溫柔」就可以讓我上勾,那只是小孩子氣的想法罷了。」

「不,我並不是……」

他急著想辯白什麼,我一句話反擊回去。

「先說好。」我說﹕「在權力的地圖上,我才是主宰,我可不是那種被你侵犯之後就會按著下半身痛哭的女孩子,你敢對我動手的話,明天你就準備上報。」

「我教過很多學生,還沒看過想法像妳這樣的人。妳的確很成熟,思考模式遠超過同年紀的孩子,只是像妳這樣的女孩,一定很孤獨吧。」

他試著用別的方式來說服我。

他說得的確沒錯,從剛剛到現在都沒有錯。

我孤獨,但孤不孤獨並不干他的事。

「難道妳在害怕?」

「我看起來像是害怕的樣子嗎?」

「妳在害怕很多事,害怕沒有人喜歡,害怕妳沒有人尊重,害怕妳不夠耀眼,害怕別人知道妳的空虛。」

我靜靜的看著他說著這些話。

「為什麼妳會不斷的表現自己?舉起手來問問題,考滿分,要別人的眼光集中在妳的身上,妳只有這樣才會覺得被關愛。」

「林水靜同學,老師可以告訴妳,那些都是虛無的,妳以為妳是多偉大的人,別人有多喜歡妳嗎?妳要是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三天,這個世界也不會因此而停止運轉,當然,也不會有人想念妳或是為妳哭泣。」

「我討厭聽廢話。」

好,你說的都是真的,我覺得這樣快樂,覺得我受到關愛,那是因為我除了一個空蕩蕩的家之外絕無僅有,我在沒有人肯定的情況下就會覺得冰冷死寂。

「妳有沒有想過,會有人不是為了妳的光環在喜歡著妳,或是愛著妳?」

「就算去掉光環……」

就算去掉光環,他也會愛著我,我想他想說出這種騙人的話。

「是嗎?」

在他還沒說完之前,我就拉開辦公室放文具的抽屜,從裡面取出裁紙刀,對準自己的臉頰。

「就算去掉這張臉,你還會說出「喜歡我」這三個字嗎?」

銳利的裁紙刀鋒給我一種真實感,冰涼的它貼在我的臉頰上,像是提醒我,我還絢爛的活在這個世界上。

「不只是去掉臉而已,我可以割掉我的雙乳,切斷我的手指和腳趾,頭髮和體毛,當我的肉體都毀滅殆盡的時候,你就說不出這幾個字了。」

你們在碰到女孩的肉體的時候,都只是被慾望驅使的人而已。

你也愛著我的光環,你愛的光環和別人不同,你愛的是我青澀而不成熟的肉身。它對你來說是耀眼無比的光環。

「讓我來試試看。」

我彎下身子,握緊裁紙刀,讓它的刀鋒對準自己的兩腿之間。

「沒了這個,你喜歡的是什麼。」



「笨蛋!妳自己怎麼樣都沒關係嗎?」

我的手腕被他緊緊的扣住,他跟我互相拉扯著,刀鋒劃過他的指頭,手臂,止不住的鮮血從他身上溢出,甚至連他的臉上也擦到了一刀。

「沒關係呀,我才不在意我的肉體如何呢。」

「反正我也認知到這是我的光環了嘛,它只會讓我覺得更孤獨而已。」

「我從來沒有看過像妳這麼笨的女孩子!」

在一陣拉扯之中,裁紙刀終於落到了地面。

他的臉上和肩膀,還有手上都多了道傷口。

「為什麼要這樣做?你可以不用阻止我呀。比我漂亮的女生還很多,像你這樣的老師,不是可以……」

「我是真心喜歡著妳。」

他抱住了我,手上溫熱的血還沾在我的身上。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無法抵抗,或者是我不願意抵抗,我不懂他的企圖,不懂他為什麼會搶下我手上的裁紙刀,要是我刺傷他怎麼辦?他如果要得到我的話,只要坐在原地用甜言蜜語說服我把刀子放下來就好了,我真的屈服了的話,他現在就可以毫髮無傷的抱著我不是嗎?

我不懂……真的有這種事情?

真的有「真心」這種事情?而且是用在我身上。

這是個大家都互相利用只關心自己身邊事情的世界,所有對人友善的舉動都是充滿企圖。爸爸反正都在外面不回來,媽媽也好久才出現在家裡一次。除了把錢丟給我以外什麼也沒給我,偶爾抱抱我,看起來像關心的打打電話給我,其實只是怕我變成壞孩子丟她的臉。

同學們除了無知還是無知,他們看著我問我功課,問我很多事情,我也看似善良的教導他們一些題目,這只是互相利用,他們平常上課時根本聽也不聽,除了依賴我的筆記和整理之外,他們根本沒有把我真正當成朋友來看。

無知,愚蠢,虛偽,幼稚,這就是這個世界的真正面貌。

「我是真正喜歡著妳,我要給妳溫暖,給妳妳缺乏的事物,我要聽妳傾吐,在痛苦的時候關愛妳,抱妳,我要在妳愉快的時候聽妳絮絮叨叨的把事情說給我聽。」

他在我耳邊低語著,我的身子微微顫抖起來。

我無法再舉起那把裁紙刀了,就算是假的也好,就算是被我的光環吸引來的也沒關係。在這個沒人聆聽我沒人在意我的世界裡頭,我正需要著這樣的一個人。

「謝謝你。」

我舉起了我的雙手,回應著他的擁抱。



戀愛是種毒藥,當開始服食了之後便無法停止。

而不只是戀愛和傾吐這回事,還包括接吻,愛撫跟擁抱,性愛則是我自己要求的,它是一把兩面刃,給或不給都是個問題,給了之後更能保住我想要的東西,但是他也可能因此成為追求肉體快樂的人,而不再傾聽我的話語。

可是,最後我還是給了。

而且沉溺在擁抱和愛撫中的人是我,或許從來沒有人真正的抱我或疼我,赤裸而熱情的肢體交錯,讓我有種被疼愛的錯覺,被溺愛及珍惜的觸感。

我們會這樣一直下去嗎?

越是渴求越讓我覺得沒有真實感,我喜歡被疼愛,卻逃避著他企圖進入我身體內的疼痛,我的身體還過於稚嫩,它承受不住我的慾望和企求,它給我帶來的只有痛苦和虛無感。

我們才在一起短短的一個多月,所有的事情都快速變質,像是因為炎夏的溼熱發霉酸腐的乳酪蛋糕,原本的甘甜變成苦得嚥不下口。

六月中,我突然覺得我該記下些什麼,以擺脫這種將要腐敗的空虛。

於是我在某個和他擁抱過後的夜晚,到了自家附近的公園。捨起許久未動的筆,赫然發現我的手已經變得又僵硬又冰冷。我已經不習慣自己一個人在外面了。而這是過去我的習慣,自己一個人靜靜的坐在這裡沉思,看著那個宛如童話世界的鏡子和大鐘。

我總覺得它們是特別安排在這個公園裡的。小學的時候,每天放學回家,我總是會呆呆的在這座公園待上好久。

那個時鐘會不會倒轉呢?如果它真的倒轉的話,鏡子裡是不是會出現過去的事?

如果我現在見到過去以孤獨為樂,或者是習慣著孤獨的那個我,她會嘲笑我嗎?會笑我自己一個人連筆也舉不起來。會笑我跟那些愚蠢的大人一樣沉溺於肉體的溫暖,會笑我現在已經沒有舉起刀子對著下半身的勇氣,連小小的疼痛和割傷都要有人抱我。

「妳為什麼會在這裡?」

是那個調查世界長得什麼樣的男孩,他手上拿著一本厚厚的筆記本。

「小鬼,你在這裡才奇怪吧。」

「不要叫我小鬼,我跟妳一樣大耶。」

「這麼晚為什麼還不回家?我是沒人管才能來這裡,你媽也不管你嗎?」

「我媽支持我調查世界的外觀。」

「我看你明明是偷偷跑出來。」

「妳不覺得這個鐘很有趣嗎?」他突然指著時鐘﹕「鐘的背後有面鏡子,它是不是會顯示出過去和未來的魔鏡?」

「只有小孩子才會這樣想。」

嘴上雖然這麼說,其實我也有想過。

「拿這面鏡子寫一個故事的話一定很有趣。它會不會是操縱世界的鏡子?」
男孩拿起筆記本,在上面記了一記﹕「但是沒有人認為世界會被一面鏡子操縱,真是傷腦筋。」

「我想拿它寫一個故事。」

我抬頭望著鏡子,像是自言自語的說著。

「你能跟我一起寫嗎?」



我知道我在竊取那個男孩的純真。我的靈魂過度的成熟,成熟得近乎腐敗,外表的軀殼只是個掩飾,就像一只美麗的玻璃瓶裡裝著不再甜美的糖漿。有著糖漿的金黃色,它的甜味和香味卻已經失去,打開瓶蓋只能聞得到腐臭的氣息。

每個白天我盡力的表現自己,生怕失去了眾人的關愛,晚上我瘋狂的渴求著虛無的體溫和親吻,像是隻永不滿足的野獸,然後總會拖著疼痛得幾乎要破碎的身體到公園,微笑的跟男孩編織著自己的夢想。

我不知道哪個才是真正的自我,也許它們都是真正的自我。

晚上,我望著那面鏡子,我總是在想,它會照出任何時刻的「我」嗎?有機會倒轉時鐘的話,它將會忠實承現每個扭曲的我。然而只有在它面前我才能夠保持純潔天真,真正像個十三歲的少女。

「故事寫得怎麼樣了?」

「鏡之預言已經差不多了。」

上面密密麻麻文字的稿紙,好像鏡子給我的提示,也好像是對我自己的映照。

我就是那面「鏡」,在背後操縱著純潔快樂的自我,操縱著看來高傲,其實卻永遠感到卑微,永遠需要他人肯定的自我。

男孩很高興的看著「鏡之預言」,他是唯一一個能在這裡和我享受純真的人。

而我也隱隱約約的查覺出來,他喜歡著我。

「宇庭宇庭,你想過戀愛這件事嗎?」

「為什麼突然問這個問題?」

「我覺得談戀愛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它會讓人覺得自己很卑微,非得依賴另一個人不能活下去的那種卑微。」我搖一搖手上的筆﹕「所以,你當我永遠的朋友就好了。」

「妳在說什麼呢?我本來就是妳永遠的朋友呀。」

「對耶,這樣說好奇怪,我們繼續下面的故事好了。」

我笑著,他也笑著,我們像是往常一樣的快樂。

除了他的眉宇間有著一絲的落寞之外。



七月輔導課開始沒多久,我跟他的戀愛就近乎瓦解,我看見要升國三的學姐跟他在校園的隱密角落接吻,他把手伸向那位學姐的裙底,學姐長得比我成熟許多,穿上外面辦公室秘書小姐的那些衣服,大概沒人會認為她只有十五歲。

那幕景象映過我的腦海,我直覺想到的是,我可能輸了。

我從出生下來從來沒有輸過。無論在任何方面,雖然這場戀愛逐漸腐朽到我也不想要的地步,但是我不能輸,我要給我的對手徹底的羞辱。

當天晚上我像是沒事似的,接受他的擁抱,我們又來到了我那個空蕩的家。過去已經有二十幾個夜晚我們都在那裡渡過。今晚也要在這裡把它做徹底的結束。

「我看見你跟學姐在一起。」

回到家,我還沒換下制服,就直接跟他在客廳攤牌。

「沒有,那是……」

「你老實承認我就放過你,不然你就準備以姦淫幼女的罪被告上法庭。」我指著牆角上的監視攝影機﹕「過去二十天的帶子我都留著,我不在意成為春宮片的主角,所以每天我們的事兒我都錄下來自己欣賞。」

「妳這女孩到底在想什麼?我對妳說過我是真心的,妳為什麼這麼不相信我?要我抱妳也是妳自己要求的不是嗎?」

「對呀,不過我早就做好了萬全的準備,要是你背叛了我,我就要折磨你折磨到讓你覺得生不如死。」

我轉過頭去,指著冰箱。

「那裡頭還有你的精液,衛生紙和類似的東西我都仔細的包好,保存在冷凍櫃裡層。哦,我不會把它們跟魚放在一起的,我已經吃了夠多精液了。」

「林水靜,妳要我留在妳身邊,就不要這樣做。」

「你應該問我要多錢才能擺平這件事情吧。還是你已經準備了東西要殺我?或者是要讓我神秘失蹤也可以。事情沒那麼簡單,我只要按下一按鍵就可以叫警察。」

我手指放在電話上的某個按鍵上。

「我那個怕死的老媽為了怕她心愛的女兒死掉,不,應該說是怕她放在家裡的鈔票和古董被小賊偷走。早就建立好了完整的安全網保衛著這個家。只能怪你太笨,每次都傻傻的進來我的地盤。」

「好,我承認我是跟國三的學姐發生了關係,但是並不是妳想的那樣。」

他只好乖乖點頭認罪。卻仍然嘴硬不忘為自己辯護個幾句。

「我對妳付出的感情是真的,妳認為誰敢在那個時候奪下妳手上的刀子?妳是那麼怕痛的女孩,要是妳真的刺進自己的身體之後會怎麼樣?我們交往的過程中,我也一切都聽妳的。」

「一切都聽我的,可是我怕痛,我的身體太稚嫩,沒有辦法滿足你。」

我回了他這句話。

「所以你想說,你在肉體上背叛我是理所當然,很抱歉,我不接受這種理由。」

「郭老師,請現在就給我跪下,不然你今晚就準備去睡警局。」

遲疑了一會兒,他終於跪了下來。

不再反駁什麼,也可能他心裡頭覺得對不起我。也可能是怕丟了他的教職。

無論如何,我贏了。



「頭低下來,低一點。低到看得到我的鞋子為止。」

我站在他面前命令他。

他一句話也不說,乖乖的低下了他的頭,我走到他的面前,掀起裙子,旁若無人的將內褲給脫下,扔在他的腳邊。

「我不喜歡這種被人玩弄的惡心感覺。尤其是那種付出幾滴血就以為愛我的真心。你以為你算什麼東西?」

我站在他頭頂上,張開雙腿,讓自己的尿液傾洩而下,灑滿他的頭頂和背脊。溫熱的尿液和腥臭淋溼了他的身體,一股勝利和羞辱的快感使得我瘋狂的興奮起來。我贏了,我徹底的打敗了這個男人。違逆我的人就要準備付出代價。

「舔乾淨。」

我指著自己的下體,體毛上還沾著幾滴未乾的尿液。

「怎麼了?叫你舔不會舔嗎?平常不是很愛舔?」

「妳瘋了。」

他終於抬起頭來,狼狽的他,頭髮和眉毛上都是尿水,可能有些進了眼睛,使得他的眼睛不太睜得開。

「到底在妳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謝謝你的誇獎。」我的語氣中帶著嘲笑和譏諷﹕「舔乾淨我就放你回家,老師,別忘了你自己的作業。做不完的話就要留在學校呢。」



那天晚上不只如此,我想盡辦法徹底的羞辱了他,直到他把精液射在我的鞋跟上,然後體毛被我剃個精光之後,我才把他放走。

他之後就請求調校,不知道調到哪裡去了。等到我又遇到他的時候,已經是很久以後的事了。葉後來知道了這件事,一直以為是他傷害了我,實際上並不是如此,應該是我毀了這個人。

那件事情之後,我又跟幾個男孩子交往,我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奪走其它女孩的戀人,每次看到情侶我就會想要拆散他們,特別是連牽手都會臉紅的純純戀愛,我總是能讓它們在我的手中輕易瓦解,讓男主角臣服於我的裙下。

七月整個月,我勾引了許多我看得上眼的男生,擁抱和愛撫一樣也不缺,我常和男孩在走廊的角落擁吻,晚上也常帶兩三個男生到家裡來。

我在學校還是優等生,聰明的我,就算不太用功,成績也絲毫不差,雖然關於我的流言滿天飛,據說有個女孩因為男人落到我手上而自殺。是真是假我也難以查證。

「作品完成了嗎?」

有天晚上,我又到了公園,在鏡子前碰到了葉。

「完成得差不多了,我上課的時候有偷偷寫一點哦。」

「靜,我想問……」

「問什麼問題呢?」

「妳會不會把故事當成現實的事情在做?」

「應該不太可能吧。」我說﹕「故事只是鏡子裡的世界不是嗎?鏡子裡的世界沒有辦法控制外面的世界。我也不會笨笨的相信自己的故事呀。」

「可是我覺得,妳好像被妳的故事操縱著。」

他說那句話的時候表情很奇怪。

我發現他手上握著我的那本書,那是我寫的第一本小說。

第一本出版的作品其實融合了許多小說都會有的要素,師生戀,複雜的人物關係。女主角最後墮落到花街柳巷,而身為男主角的男孩因為空虛的人生而自盡。看起來根本就不像是十三歲的女孩會寫出來的東西。

「你是在暗示什麼呀,我的天。」

我看著他,笑得很燦爛。

「你看到了我跟不同的男孩子接吻對嗎?知道我跟郭老師的事情?」

「那是不少人都知道的事情,可是妳……」

「心目中純真的我破滅了嗎?」

我直接的點出他的弱點。

「還是你覺得,我為什麼不會和你談戀愛?」

「我沒有想到妳會這樣,照著妳的故事在做,妳的世界真的是依照它來運轉的嗎?還是妳預言著自己的未來?那樣鏡之預言怎麼辦?那個故事那麼悲慘,也會發生在妳身上嗎?」

「為什麼有人的世界觀是這個樣子……」

他握著我的書,淚水啪答啪答的掉下來,小男生般的哭著。

所有的人,包括我自己在內,從來沒有把故事的橋段跟我現在的人生聯想在一起,然而它的確奇妙的相符了,除了我當初沒有特別寫出性愛的部份之外,幾乎全部都是我的現況。

葉點出的,是赤裸裸的現實。我在為自己塑造預言。

「少開玩笑了,怎麼會是這樣的呢?」

「這不是真的嗎?」

「不是真的。」

我竟然抱住葉,像是大姐姐似的安慰他。

「如果是真的,也會有強壯的勇士來救我,我身邊有很多高大的男生不是嗎?他們會放任我像故事後面寫的那樣,受到壞人欺負因而自暴自棄命運淒慘?不可能有人有辦法欺負我的。」

不會,不會發生那種事的。我在心裡頭說著。

「我要保護妳,要成為勇士保護妳!」

葉突然站起來,這樣告訴著我。

「就算妳跟其它男生在一起也沒關係,我會保護妳離開妳的預言的!」

「葉……」

不可能的,不要勉強了,你的身材和體型,怎麼可能做得到保護我這件事呢?你只要保持你的純潔和幻想,對我來說就是最好的保護了。

我需要你的單純來保留我意識中的最後一點純真。

這些話我當然說不出口,在那天之後,我就沒有再看到葉了。

而鏡之預言的故事也在八月之前完成,它敘述著我的空虛和黑洞似的現實。



「喂,妳給我出來。」

八月輔導課要結束之前,我被一群女孩子給叫出來。

那天我們忙到很晚,因為掃除的關係,還有我排的游泳課。總之我和幾個同學在學校待到快要晚上,後來想想,應該是那些同學跟那群人早就串通好的。因為沒有什麼理由特別留我到晚上。

「什麼事?」

她們當然不肯回答我,來者不善。我心裡已經多少有了底子。

「跟著走就對了。」

我們來到學校的屋頂上,她們不知道從哪裡弄來屋頂的鑰匙。喀啦一聲,女孩們打開屋頂的大門,把我給推進去。

「蕩婦,妳勾引了幾個男人?」

「勾引?真是抱歉,請不要這樣對我說話。」

面對十幾個憤怒的女孩,我的回答絲毫不客氣。

「是妳們自己無能,連奶子給男人摸摸都要臉紅個半天,不敢脫下內褲就不要跟我在這邊說男人被我拐走。還是沒有成本不敢露不敢脫呀。呦,我知道了,妳的男朋友就是那個胖子嘛,我只幫他口交過一次而已。妳這張罵人的嘴怎麼不多含幾根老二在這邊罵人?」

「媽的!」

那個女孩子從腰間掏出小刀,指著我的咽喉。

「要不是我不想見血,我實在不想拿出這個東西。為什麼有如此不知悔改的女人?」

「什麼叫做不知悔改呀,我只是說出事實。」

我看著亮晃晃的刀鋒,想到我之前拿著刀子貼著自己臉頰的那次。

存在感,真實感嗎?那就拿刀子來刺我好了。

既然性愛的痛沒有把我給弄醒,就用這東西刺穿我的身體。

這樣呀,我就會徹底的醒來回歸純真了,刺吧,刺進來。摧毀我這個被慾望擄獲的身體。深深的刺進來哦。

「姐,有個辦法。」

另一個女孩在她的耳邊說了幾句話。

「哦,這倒是挺好玩的。」

為首的那個女孩放下刀子。指著遠處的矮牆。

「賤女人,妳給我去上面走。從這裡走到鐘塔前的話,我就連碰也懶得碰妳。」

「但是如果掉下去的話呢,那就是妳不小心失足墜樓,我也省得劈妳一刀了。」

「這樣會不會過份了點?」

「不用同情她,六班的小潔還因為她做的事而割腕。妳們認為有必要同情她嗎?」

「真想不出表面上是學校明星的人竟然會說出這種下流的話。」

那幾個女孩議論紛紛著。

「是這樣呀。」我打斷了她們的討論﹕「樂於奉陪。妳們可以不用再多嘴了。」

「那妳就去走呀。」

對於我的明快,那些女孩顯得有點驚訝。

我只想要摧毀我這個愚蠢的肉身,謝謝妳們了。



我踏上那座矮牆,矮牆其實就是頂樓的護牆,摔下去大概六層樓高。就算死不了,至少也會殘廢或少一條腿。

把刀子放在頰上,對準身體,在疼痛中追尋存在感,卻又害怕疼痛,需要呵護,溫暖和寵溺,需要有人來吻我,抱我,注意我,關心我。

我只是不想自己一個人而已。

踏上這裡看看會不會比較清醒,看看死亡的威脅能不能洗清我已經失溫的靈魂。我已經不知道怎麼樣做才能回到純潔和絢爛的自我。

矮牆的左邊,落下去的話就是學校的中庭,深夜的中庭像個黑暗的無底深淵,它在那裡等著我墜下去。密密麻麻的樹枝像是千萬支荊棘,隨時可以插穿我的肉體,成為掛在上面的腐屍。

右邊是一群憤怒的人們,她們又何嘗能說出自己是無罪的?她們也是幼稚的以為人多就可以做得好事,以為她們的朋友自殺,我就必須血債血還。其實是她們的男人太過脆弱,抵擋不住我的渴求。

她們沒錯,只是幼稚和天真,只是愛把罪名掛在別人頭上。

頂樓的風很大,離鐘塔還有將近四十步的距離。

我踏出了三步,搖搖晃晃的差點掉進黑洞裡面。就在這個時候,我聽到了自己心跳的顫動聲,我竟然在害怕死亡,害怕肉體的瓦解和消失。

「我怎麼可能怕呢?」

「這不是我所期望的嗎?」

我又前進了兩步,我的身子劇烈的往左傾斜。強風從右方吹來。風勢把我推向那個屬於死亡的黑洞。

「死了也好……」

(不可以哦。)

我感覺到有一隻手推著我,我的身體奇蹟似的站穩了。

(絕對不可以哦。)

「妳是誰?」

(我叫做Tears。妳看過那個時鐘嗎?那個好大好大的時鐘。)

「不可能的!Tears是不存在的,Tears是故事裡才有的女孩。」

(可是我是妳呀,我不是故事裡頭的Tears,我是那個在晚上跟葉說著故事的妳。)

「為什麼我會……」

(妳要活下去,活下去完成我的故事。妳是最純潔最可愛的女孩子。)

(我好喜歡好喜歡妳。妳可以不用體驗痛苦,只要有我和雅在,妳就知道溫暖的感覺了,我會緊緊的抱著妳,抱著妳沉睡。)

(不要怕,千萬不要怕!)

【Tears的場合】

「從那個時候開始,我知道怎麼樣才能讓自己快樂的活下去,那就是捨棄所有的記憶,把自己交給Tears,Tears保持著我的聰明和智慧,有著極可愛的性格,我就是要成為那樣的人,我的未來就要像Tears那樣。」

我聽到靜的聲音在我腦中迴蕩,我是在恐懼中出生,一睜開眼睛面對的就是高樓頂端,可是我要活下去,我告訴自己絕對要活下去。

「為什麼我會站在這裡?」

我問著右邊那群憤怒的女孩。

然後我縱身一跳,從矮牆上面躍下。

「說,為什麼?」

「妳自己說要走上去的不是嗎?」

「可是我不記得我有說過呀。」

「不要太過份了!妳以為裝傻和裝可愛我們就會放過妳嗎?」

「我是真的不記得,妳,妳要幹什麼呀?」

「裝無辜,揍死她!」

為首的女孩掏出刀子,剩下的幾個女孩朝著我圍上去。

喂喂,妳們這些女生太小看我了,我Tears是給妳們這樣欺負的嗎?

我的手伸過去,硬是抓下那個女孩的刀子,手上被割傷了,但是我還是成功的把刀子給拿下。她大概沒有想到我會有這招,突然間愣在那裡。其它的女生看到我手上握著血淋淋的刀子,紛紛後退到旁邊去。

「閃一邊啦,不想掛掉的話不要擋我的路。」

煩死了,今天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今天?

昨天又是怎麼了?我為什麼會唸這所國中?

我才發現我什麼也不記得,我拿著刀子向前走去。恍恍惚惚的下了樓。

而在這個過程中,沒有女孩敢對我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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