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的場合】
上午十一點半的體育課。
天氣真的非常的熱,我多希望我是可以在教室裡頭開著冷氣休息的值日生,或者是偽裝任何理由都行。
只要能不跑步,就一切太平。
Tears今天好安靜,毒辣的太陽會讓任何人都睡著的,她也不例外吧。
(為什麼操場沒有冷氣呢?)
「原來妳還醒著!」
(因為昨晚發生奇怪的事,早上的考試還好嗎?)
「一點也不好。」
所有的事情還是一樣,沒有Tears我就無能為力。
Tears也許會喜歡體育課吧,晚上的她可以快速的把餐盤端來端去,從這裡移到那裡,還可以哇啦哇啦的跟四班男說話。
我好羨慕她有這樣永遠用不完的活力。
「我叫了好幾遍妳都不在。」
(笨蛋雅,我在想事情。)
「如果是昨天那個什麼戀愛問題的就算了,妳幫我多想也沒有用。」
(並不是那個問題。)
Tears又沉靜了。
我想到我昨天聽到的那句話,「聽說葉喜歡妳」,四班男是這麼說的,就是這句話引起了我們之間小小的衝突。
Tears知道我在想什麼,我的確很難喜歡葉。
我需要的是一種安全感,一種能讓覺得有人保護,有人支持的安全感,所以我需要強壯的肩膀支持著我的脆弱。做我的依靠。
Tears,我並不是妳,妳看起來是個全能的女孩子,所以妳需要的只是一個和妳對等,甚至比妳柔弱的男孩子。可是我跟妳不一樣,我需要別人的扶持才能飛翔。我是個沒有辦法振翅高飛的人。
妳大概不會明白,雖然妳也是我的一部份。
※
葉除了身材比其它男生瘦小之外,還有就是他不喜歡運動,他總是坐在旁邊,看著操場和天空,有時候他也會做一些很誇張的事,像是拿著歷史課本到操場上去翻,全班男生只有他這個樣子。從來不參加體育課的任何活動。
葉的體育也的確不好。
任何一種運動他都學不會。男生們最喜歡的籃球,考投籃的時候他投半天投不進一個,排球,羽球,你想的到的各種球類他都沾不上邊。
「為什麼會喜歡我呢?」
我望著坐在那裡翻閱著歷史課本的葉,思索著問題的答案。
我既不漂亮,也沒有特別醒目或是討人喜歡的地方,上課時常常都是昏迷狀態,功課也不好,要是沒有Tears的話,也許我根本……
(雅,不要再說那樣的話了)
「我說的是事實不是嗎?」
(沒有人叫妳這樣貶低自己,妳每次這樣說的時候。都讓我覺得妳是在強迫我,或者是要求我變成妳想要的樣子。)
「Tears……」
(妳難道這麼遲鈍嗎?老是這樣想,妳心裡不會感到疼痛?妳疼痛我也就跟著疼痛,妳難過我也就跟著難過,白天就算我只是活在妳的心中,我的感覺和想法也都被妳牽動著。)
「妳過去都不會這樣跟我說話的!」
太奇怪了,Tears的反應太奇怪了!
她從今天早上開始就變得好奇怪,為什麼她會這個樣子?這些話我也不是第一次說,為什麼她今天的反應會特別激烈?
運動場上一陣陣熱風吹襲過來,我感覺越來越難受,像是要昏過去似的。
自己跟「自己」鬧脾氣,就是這麼一回事嗎?
(對不起。)
我聽到Tears這樣對我說。
※
在我想著Tears的事情的時候,葉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我的身邊。
「不唸歷史了?」
我隨便轉了個話題,其實是想要把他踢回去唸歷史,我想安安靜靜的自己一個人,跟Tears把我們之間的麻煩給理清。
我不覺得我要求Tears要求得太多,她本來就應該是那樣的女孩不是嗎?
「妳要不要站起來走一走比較好?」
「天氣很熱。」
我好意的提醒他,在樹蔭下的我根本不想多移動半步。要我和他漫步操場的話,更是連門都沒有。
葉會走操場,那是他不可思議的習慣之一,我和Tears曾討論過他走操場的事情,最後我們得到一個結論,只有笨蛋才會這樣做,Tears說如果有機會的話,她寧可跑十圈操場也不在跑道上散步。
「我是弱女子耶。」Tears總是那一貫的論調﹕「弱女子和老太婆是不一樣的!只有老太婆才喜歡沒事散步。」
葉顯得挺失望,與其說是失望吧,不如說他的表情讓我覺得挺複雜的。
(這是他第一次邀請我走操場嗎?)
「Tears,怎麼了?」
(沒有,我只是覺得……)
Tears還沒說下去,葉背著身子離開了我。
那個樣子就好像是「妳不想陪我就算了」,我大大的喘了一口氣。Tears卻又冒出一句多管閒事的話兒來﹕
(撲上來嘛,有點男子氣概才追得到我家小雅哦。)
「喂。」
我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要是他追不到妳的話,妳就還是我的。)
「什麼嘛!」
這才是原來的Tears,會關心我會照顧我的另一個我,會陪我笑陪我哭,考試的時候幫我作弊,傷心的時候在一旁安慰我的女孩。
她又變回來了呢。
正當我在思考著的時候,突然看見有個東西朝我迎面飛來。
是個籃球。
不知道是誰手上的籃球,還是因為什麼因素飛到我這裡來的,總之它以極快的速度,迎面朝著我衝過來。
(雅!)
我聽到Tears的驚叫,我只能閉上眼睛,低下頭。
來不及躲了,會從我的臉上正面撞上去吧。
我也不可能伸手接住那樣的球……
「啪!」
球沒有撞上我,卻有人接住了快速飛來的球。
是葉。
睜開眼睛的我,看見他的手上緊緊的握著球。
然後,一件讓我驚訝的事發生了。
葉跳了起來,他的雙手伸展開來,球從他的手中脫出,在半空中劃了一道完美的弧線,射進遠處的籃框。
球場上的人都愣住了。
班上的每個同學都知道,葉不可能有這樣的技術,而且葉也很怕球,他比我還怕球撞到他的身上,看到飛來的球,他應該躲得比我還快。
可是他竟然在我面前接下了球,甚至還從這個距離射球進籃。
(木星……)
我聽到Tears說出了這兩個字.
而這時十二點的鐘也響了,體育課結束。
※
「謝謝你。」
下午要考地理前,我找了個機會向葉道謝。
「別這麼說。」
葉不知道怎麼回答我,班上同學問他的時候,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自己可能也不清楚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能力可以長射進籃。甚至有人問起他「怎麼做到的?」之類的問題的時候,他也支支吾吾的答不上話。
會不會是爆發力?
看到心愛的女孩快要被球撞到的時候,突然使盡身上的力氣去把球接下來……
「不行,我不應該相信那個八卦男講的話。」
Tears很聰明,但是她唯一的缺點就是會相信八卦男,我沒有必要為一句八卦男的不實消息在那裡讓自己頭痛呀。
可是我還是想不透Tears所說的話。
到底是什麼?所謂的木星……
※
「雅,雅。」
掃地時間,我一走出教室就被四班男叫住。
我跟四班男不怎麼熟,正確來說,我不太喜歡像他那樣的男生,總是喜歡管別人的事情,但是Tears好像跟他處得很好,所以我也不太方便趕走他。
總之每次都跟他隨便說一兩句話就算了,也不想聽他說什麼「珍貴的情報」。
「又有什麼事?」
「每次叫妳妳都好像陌生人一樣。」
那是當然,因為你只認識Tears,只跟她熟。
「我告訴妳一個消息。」
「我不想知道任何消息。」我揮揮手﹕「如果你想說葉有多喜歡我的話,那還是不要浪費時間。體育課的事情也在我眼前發生,我很謝謝他,可是那和我喜不喜歡他無關,這樣懂嗎?」
「雅,妳不要反應這麼激烈啦。」
四班男顯得有點頭痛。大概是我冷漠的表情嚇著了他。
「我聽說葉以前體育很厲害,不知道為什麼,他放棄了運動,所以才會變成像現在這樣。那好像是他國中時候的事情。」
「告訴我這些有什麼用?」
Tears喜歡你,我可不喜歡你。
我也不需要什麼情報之類的東西。
「你聽好,以後白天不要來找我。我有很多事要忙。」
我連理都不理他,轉身就離開了那個多嘴又八卦的男人。
【Tears的場合】
頭好暈。
我怎麼運氣這麼差要站在這裡站那麼久呀。
天氣又很熱,死老闆娘為何不讓我進去裡面吹冷氣!
(Tears。)
「什麼事情呀,嗚嗚。」
(妳怎麼看起來很無力的樣子?)
「我在賣便當沒看到嗎?」
該死的老闆娘,她大概是看了7-11還是三商巧福什麼的賣便當策略,以為插一支旗子賣已經做好的便當會增加銷售量,總之反正她想出什麼新花招,最後倒霉的都是我啦。
「雅,妳認為這個點子怎麼樣?」
「不好吃的東西怎麼賣都很難吃……」
我小小聲的說。
(硬得像石頭的排骨放在外面也不會變軟。)
我和雅都覺得因此會突然賣得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兒。
「沒有意見的話就是不錯囉。」老闆娘很得意﹕「附近賣便當的都沒有想到,這下就會被我給打敗啦,以後這一帶最大的便當供應商就是我了。」
「那真是居民的不幸。」
說歸說,結果我還是得在外面當賣便當小妹。
晚放學的同學們也沒幾個,六點經過這裡的,除了上班族之外,剩下的就是每天都要練習的籃球隊和一些社團。我曾不小心碰過雅的幾個同學,碰到有人向我友善的微笑我就只好傻傻的笑回去。然後再偷偷問雅那個長得怎麼樣怎麼樣的叫什麼名字。
「這下四班男來一定又會笑我。」
(妳喜歡那個四班男嗎?)
「不要說這種白痴的笑話。笨蛋雅。」
(我今天跟他說了冷漠的話,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到你。)
「一點影響都沒有,那個傢伙就是欠罵。」
(真的?)
「真的。」
我又做了什麼不可原諒的壞事?竟然會被雅認為是跟四班男一夥的,我的名節從此就要毀於一旦了。
看來我又得去懺悔了。我這個禮拜的運氣實在差到一種讓我無法理解的地步。
「小雅呀!」老闆娘突然從餐館裡頭探出頭來。
怎麼突然叫我小雅。好惡心哦。
我的身體不自覺的顫抖起來,老闆娘八成又是什麼不好的事才會假裝慈眉善目的樣子。這可不是一件好事兒。
(早就叫妳換打工了。)
雅比我有先見之明得多。
「我以後一定要改去蛋糕店!」我惡狠狠的握起拳頭。
「小雅。」老闆娘繼續說﹕「妳呆呆的站在那邊,客人不會來買便當,妳要叫「好吃的便當哦,有排骨飯,香酥雞飯,還有咖哩雞以及滷豬腳。」盡量用妳甜美的聲音吸引客人。」
甜美的聲音,妳以為我是零二零四呀。
我這個可憐又柔弱不幸少女竟然要做這種事。
「喊就喊嘛,誰怕誰。」
(Tears,妳真的要做?)
「老闆娘說做我就做呀。」我說﹕「這是打工耶,妳能選妳愛做還是不做嗎?」
(明天我到學校去會被笑死。)
「唉唉,反正也沒人看到對不對?」
我左右張望了一下,可能看到的除了四班男……
呃,他看得到就是一件很危險的事了。
他看得到相當於從二班到七班全部的同學都看得到,跟他講話猶如對全校同學發言。
「好吧,要是被看到我就叫小聲一點好了。」
我只好做了這樣的妥協。
※
「好吃的便當哦。有咖哩飯,排骨飯和香酥雞飯還有咖哩雞以及滷豬腳!」
還好沒人看見,只有上班族來提便當。他們果然都中了老闆娘的奸計。希望他們在吃了她的排骨之後牙齒還健在。
我接連賣出了六個便當,總共有十一個。賣完之後我應該就可以躲到店裡休息了吧。希望在四班男來之前能夠快速賣完。
不過到了六點十分,今天四班男竟然沒來吃飯。
我開始有點懷疑雅是講了什麼話把他給嚇跑的。
是「以後別再跟我說話」之類的嗎?
(妳果然很在意。)
「我哪有。」我回了雅一句話﹕「只是覺得很奇怪而已。」
(Tears,如果妳喜歡那樣的男孩就跟我說,下次我不會剝奪妳的機會。)
「我沒有沒有沒有沒有!」
我用力的搖頭。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我的眼簾。
是個瘦小的男生,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他的樣子,穿著和我相同的制服。
有種很特別的感覺,像是一股暖流從心底湧出似的。
「他是誰?」
(Tears,妳怎麼了?)
「不知道,好熟悉的感覺,我好像見過這個人。」
(那是因為他是我們班同學,妳有印象也是當然的吧。)
的確,有些雅的同學我會有著模糊的印象,像是在哪裡看過他們,我們的記憶有著少許交疊的地方,宛如模糊的相本。
「他給我的感覺不一樣。」
(長得怎麼樣?)
我把男孩的特徵描述給雅聽。
「有點像是木星。」
我在最後加了這句話,是「木星」的感覺沒錯。
昨天月光下的少女告訴我的話,她告訴我說「木星」會來拯救我在預言中的危機。
雖然我不知道她的意思是什麼,可是我確信那個人就是她口中的「木星」。
(什麼是木星?)
「我沒跟妳提過鏡之預言的事嗎?」
(沒有。)
我突然想到,就算是提了也沒有用,像雅那種個性會相信這種像是鬼故事的東西才怪!
更何況是連我自己都不太相信的東西,我怎麼會傻到相信真的有什麼木星會出現?又不是美少女戰士還九大行星哩,最後水手月總會打倒敵人。拯救人類於水火之中。
「算了算了,賣便當賣便當。」
老闆娘竟然沒有跑出來罵我,我這麼久沒有叫了。
※
「在這裡賣便當,愉快嗎?」
又賣出了幾個便當,正當我認為我可以收工的時候,那個女孩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
我揉揉眼睛,是「那個女孩」沒錯,昨天的月光少女。
她今天還是那樣的裝扮,手上拿著一支長長的棒子。
那樣不會很丟臉嗎?要是我絕對不敢穿那種衣服搭公車。
「妳到底是誰?」
「預言真的成真了。」少女說﹕「接著還會實現好幾個預言,不過在預言降臨之前,還會有一個災禍出現。這個災禍看看妳能不能渡過。」
「我不相信什麼災禍。不要干擾我賣便當啦。」
「Tears,妳不相信也不行,妳只是在否定事情的可能性。」
(Tears,妳在跟誰說話?)
雅也查覺到了這股古怪的氣氛。
「我在跟一個奇怪的女孩子。」我說﹕「就是跟我提木星的人。」
(可是我並沒有感覺到這四週有任何人。)
我和雅有些感覺是連繫的,比方說當球打過來的時候。我們都會知道有東西朝臉上飛來,木星接下球的時候我也有模糊的感覺。老闆娘在叫罵的時候,我在跟四班男講話的時候,雅也會有類似的感覺。
「難道我是看到鬼了?」
對對,這可能只是我的幻覺,我感覺得到的東西雅怎麼可能感覺不到。我們在同一個身體裡面,雅不可能完全沒有查覺到外界另一個人的存在。
連鬼也會有陰風慘慘氣溫降低什麼的,不可能什麼也沒有!
(Tears,妳是不是……)
「我要去請醫生開藥。」我說。
「Tears,雅看不見我,因為鏡之預言不容許妳以外的人看到我的存在。可是,我可以展現我的力量,讓雅不得不相信有我的存在。」
少女舉起那支棒子,前端的彎月圖樣閃閃發光。
「妳要變身了?」
這是我直覺的反應。
「並不是。」少女用棒子指著我,表情很嚴肅﹕「我先傳達給妳預言,妳知道妳們英文老師要換人了對不對?」
「換成一個男的。」我記得雅好像有聽到同學這樣說過。
「那個英文老師,會帶來災難。而且我不知道有誰能夠救妳。」
「那跟沒有提示一樣。」我說﹕「沒有事的話我就回去賣便當囉,不進店裡去的話,我會被老闆娘罵。」
「當然不是沒有事……」
少女握緊棒子,對著我的喉頭指去。
「雅,對不起了。」
我只感覺到一陣暈眩,快要死掉的暈眩。
然後就好像「斷電」的時候一樣,我的思考完完全全的中止了。
【雅的場合】
好痛。
頭部像是被大石頭砸到似的疼痛,我睜開眼睛。看著四週。
店面,學校附近的快餐店,前面還有兩個沒有賣完的便當。
我和Tears換過來了嗎?
外面的天色漆黑,沒有陽光照耀的校園在不遠處的地方。一盞盞的路燈照耀著街道,偶爾有幾輛汽車從我的眼前呼嘯而過。
「Tears?」
我試著從心裡頭呼喚Tears,卻沒有得到半點回音。
現在應該是晚上,是Tears主控的時候。
「Tears,妳到哪裡去了?」
她不見了嗎?Tears消失了?
還是只是白天跟晚上換過來而已,變成我主導晚上。
可是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呀。剛剛我還在聽著Tears說話,不久前她還在跟奇怪的人說話。還有沒多久之前從我們面前走過的葉。對了,我還沒來得及告訴Tears,那個男孩子應該就是葉沒有錯。那個被她叫做「木星」的男生。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只知道有個Tears看得到聽得到,而我卻完全查覺不到的人在跟她說話。除此之外,我什麼也不曉得!
我真的是什麼也不知道,我沒見過老闆娘,不知道怎麼在店裡頭打工,店裡頭的菜色什麼的我也不知道,也許連招呼客人都可能結結巴巴。端盤子也有可能摔掉好幾個,因為……
因為我不是Tears。
沒有了Tears怎麼辦?我還能再順利的幫她工作下去嗎?
我回家以後家人會不會覺得我很奇怪?還有,Tears晚上到底是去跟誰見面?她騎車跑去哪裡?
我才知道我竟然這麼不瞭解Tears,另一個「自己」。
Tears知道我大部份的事,就算不是她在支配的時候,她也可以透過別的管道去知道我的事情。而我卻對她一無所知。她的特長我一樣也沒有得到。
「還是先去請假好了。」
慌亂得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我,只好下了這個決定。
※
我拿著兩個便當走進快餐店內,聽說Tears做這個工作非常的累。至少聽她抱怨大概可以略知一二,這不是一個好混的工作。
跟老闆娘說要請假。可能免不了挨一場臭罵。
想到這點,我就不太敢開口。
我是個會怕事的人,很多事情也怕和老師報告。
上台演講,跟不認識的人說話等等,對我來說都是很可怕的事。
拿著兩個便當,我走進了店裡。
「小雅賣完了?」
大概是看Tears工作得挺賣力,老闆娘這樣對我說。
「沒有。」
我的聲音在顫抖。會被臭罵吧。
Tears的工作能力這麼強,都免不了被她大呼小叫。我大概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妳身體不舒服?」
沒想到沒事會把Tears罵得狗血淋頭的老闆娘,竟然溫和的問我。
她的表情看起來不像在做作,也不像等會會翻臉罵我一頓的樣子。
我想跟Tears比起來,現在的我看起來很可憐吧。
「對,我能不能……」
「妳可以請假。」
老闆娘的表情像是憐憫,不過又有點奇怪。
她可能會以為我便當沒有賣完在裝病,也可能在想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Tears就算是生病了也不會這個樣子。她會跟老闆直率的說「我身體不舒服,想要請假」,而不會像我這樣,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
「那,我就先回家休息哦。」
「反正工作也差不多了,妳要好好照顧自己呀。」
我將兩個便當放在桌子上,悄悄的離開了快餐店。
※
夜。
雖然還沒有很晚,我卻感覺整條路上好像只有我一個人在走。白天上學的時候,這條路上都有很多的學生,現在才晚上七點左右,路口卻冷冷清清的。
Tears每天都比這個時間更晚回家,回去還要忙許多的事情。
她也應該不怕黑夜,我卻覺得黑夜給我很大的壓迫感。
或許是從我有意識以來,都沒有見過黑夜。
其實這還是一條光明的路。都市的黑夜永遠不會太暗。有許許多多的招牌和路燈點綴著。
無論它點得再亮,我就是會覺得害怕。
黑夜對我來說像是完全不同的世界。它不只是燈光熄滅似的那麼簡單。
會不會是因為我怕黑夜,所以上天幫我創造了Tears,讓我不再害怕黑暗?
誰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八點以前我回到家,回家之前的那段路最讓我受不了,我們家在巷道裡面,轉了幾個彎才走到,對於夜的不熟悉,讓我無法在短時間內走到家門口,靜得可怕的住宅區巷道,對我的心裡頭更是產生極大的壓迫感,比在大馬路上還要讓我害怕。
在這些不安的情緒下回到家的我。像是經歷過一場災難似的。
「妳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怎麼這麼早回來?打工結束了嗎?」
爸爸媽媽問著我這樣的問題。他們會擔心是當然的。
我看起來大概像是得了重病。
「媽,」
我直接對她說了。
「我是雅。晚上……」
我話還沒有說完,媽媽就緊緊的摟著我。
「發生了什麼事?妳怎麼會在晚上回來?」
媽媽很關心很關心我,她好像知道我怕黑夜。她知道我對黑夜有種莫名的恐懼。
妳到底知道什麼事情呢?
我好想問她,可是卻沒有力氣問。
※
「雅,好好休息哦。媽媽幫妳準備了一點熱茶,妳先喝下去看看會不會好一點。」
「媽,藥呢?」
之前幫我診斷的醫生有開藥給我。
我印象很深刻,那是據說吃了可以感到安定的藥。
我現在需要這樣的東西。
「我幫妳找一下。」
媽媽打開我房間的抽屜。Tears顯然動過那包藥。因為我記得我之前吃過之後,是把它塞在抽屜裡面。
過了一會兒,媽媽在桌子上凌亂的作業本中找到了那包藥。她把藥放在我身邊。
醫生並不鼓勵我用藥來控制情緒方面的問題。我在人格方面的問題,應該主要還是在心理層面。而且我也很少碰到需要控制心情的時候。
當我看到那包藥的時候,坦白講有點驚訝。
藥已經少了不少。
除了我以外,只有Tears會用藥。
看起來開朗的Tears,為什麼最近會這樣?
我很少看見Tears這樣用藥的。可以說是幾乎沒有過。
「媽,Tears的情緒很不穩定嗎?」
「沒有呀。」媽媽說﹕「她很好,還是每天晚上都很開心。妳也應該知道。」
我知道,十二點以前我都知道。
但是十二點以後她跑到哪裡去?見了誰?
哪些人會讓她用這麼多藥……
她大概隱瞞了我很多事情,隱瞞到她自己都受不了,所以才會突然轉換成我的人格。她也有需要依賴我的時候。
我為什麼從來沒有查覺到呢?
「媽,妳知不知道,Tears在晚上會騎車跑出去。」
我向媽媽說了Tears的事情。
「她在晚上十二點以後會騎車溜出去。我不知道她去哪裡。」
「她有跟妳說什麼嗎?妳這個禮拜要不要安排一下,做做治療也許比較好。」
「Tears她說她要去尋找過去。」
媽媽的表情有點變,但是隨即又回復到溫柔的樣子。
「十四歲以前的記憶……媽媽。」
為了保護Tears,我下了最大的決心。
「妳能不能把所有的事都告訴我呢?」
我手上握著藥包,藥包裡頭還有七包左右的藥品。
「如果不告訴我的話,我就把它們全部倒到喉頭吞下去。」
※
媽媽看著我,她沒有說什麼。
「乖女兒,妳要做傻事嗎?」
「我只是想知道我以前的事,我和Tears……都想認識自己。」
我緊緊的抓著藥包,如果媽媽不告訴我的話,我真的就會這麼做。
絕不食言。
為什麼我跟其它的女孩不同?為什麼我不知道十四歲以前的事情?為什麼我和Tears要共享著白天和黑夜?
我很喜歡很喜歡Tears,Tears也很喜歡很喜歡我。我的害怕驚怖,痛苦悲傷,快樂喜悅,再怎麼樣也總有著另一個「我」分享。我從不孤獨卻又寂寞得可以。
我相信Tears也跟我有著相同的心願,有一天我們能夠真正的,緊緊的交融在一起,分享著所有的一切。我們也能知道我們的過去,是喜樂還是悲傷,是什麼樣的記憶創造了我們?
所有的人都在隱瞞我們,醫生也沒告訴我任何事,只是用他們自己覺得有用的治療方式,可是他們再怎麼治療,卻還是沒有辦法讓我得到我真正需要的東西。
那樣永遠也不會好。
「妳們想認識自己,我也沒有辦法幫上忙。」
媽媽緊緊的抱著我。
「媽媽也不知道妳十四歲以前發生過什麼事……」
然後她開始哭,我的身子顫抖,手上的藥包落在床上。
「我也希望小雅妳能快點好起來,相信媽媽,好嗎?」
為什麼妳會不知道呢?媽媽?
我就算相信妳了,也沒有辦法說服我自己,妳知道嗎?
可是我再也沒辦法問了。所謂的真相,也許是我和Tears都承受不住的事。
※
英文課。
沒有Tears,她一整天都沒有出現。我早上的考試全部都是隨便混過去的。
葉好像很擔心我,他擔心也沒有用,我就是快樂不起來。
我不只失去Tears,還有好多好多的問題籠罩著我,越不想去觸碰它們越是逼近我,而且沒有Tears來幫我分擔這些問題。
Tears妳為什麼要吃藥呢?
Tears妳晚上都去了哪裡?為什麼要瞞著我?
妳到底躲到哪裡去了?妳不是老是很開朗很快樂的嗎?
再出來罵我笨蛋呀!我……我沒有能力承受妳的消失,妳知道嗎?
妳可以沒有我,我卻不能沒有妳。
功課爛掉也沒關係,考試考差也沒關係,沒有人喜歡我也可以,爸爸媽媽隱瞞我,欺騙我也都可以,我不在意,這些我都不管。把Tears還給我!
「妳只是希望我變成妳想要的樣子……」
我想起了她昨天說的這句話。
Tears,我不再要求妳什麼了。
我不想再要求妳了,妳喜歡怎麼樣就怎麼樣。妳可以表現出最真實的妳,甚至把多餘的我吸收掉也沒關係,這樣我可以永遠在妳的保護之下渡過。我不需要去面對外面的世界,不需要面對黑夜,不需要擁有任何朋友。也不需要無謂的人來喜歡我。
我好無助好無助好無助……
「雅,老師在叫妳。」
葉突然拍拍我的身子。把我從沉淪的意識中拉回現實。
「洪瑞雅同學,剛剛唸到哪裡了?」
我當然不知道唸到哪裡,滿腦子想的都是Tears的事。
我的意識早就不在這個教室裡頭了。
新來的英文老師蠻帥的,也算是年輕的老師。
他的臉龐卻給我一種壓迫感。他戴著眼鏡,眼鏡下的雙眼凝視著我。
那是不懷好意的眼神,我的感覺在這樣告訴我。
我看過他嗎?在哪裡?
我的全身像是被電流擊中似的,在他的眼光下封凍。精神上強烈的衝擊使得我差一點就要失神,我的腸胃在翻滾,咽喉裡的東西呼之欲出,雙手劇烈的顫抖著。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有一隻手,握住我顫抖的左手。
是葉,他從後面緊緊的握住我的手。
他手上的溫暖抵抗住了我體內傳來的冷氣。我的精神終於稍微安定了下來。
「我不知道。」我老實的回答。
「下課後到語言教室來。」英文老師說著。
※
我為何會有這種反應?我真的病了嗎?
還好有葉支持著我,不然我就倒在課堂上了。
在見英文老師之前,我吃了點藥,我怕那樣的症狀再發作,雖然藥效不會這麼快就見效,至少算是吃個心安。
我不敢叫葉陪我,我很希望他能夠陪我去見老師。但是我怕給他麻煩,而且在我心裡,仍然覺得葉並不是個可靠的男孩,即使他突然出手幫了我兩次。
「總覺得像是在哪裡見過似的……」
這種感覺是真的,新來的英文老師可能我在以前見過,國中的時候嗎?
會不會他知道我的過去呢?
帶著點懷疑,我推開了語言教室的門。
語言教室是通常只有英文老師才能借到的教室,它有著完整的視聽設備和聽力訓練用的麥克風及耳機。位於專科教室大樓的一側。
在筆試掛帥的情況下,平常使用的老師並不多。
「妳來了呀。老師有事要跟妳說。」
帥帥的英文老師微笑的看著我。
「什麼事情?」
「過來老師這邊。」
我清楚的聽到他吐出這幾個字。
「林水靜同學。」
上午十一點半的體育課。
天氣真的非常的熱,我多希望我是可以在教室裡頭開著冷氣休息的值日生,或者是偽裝任何理由都行。
只要能不跑步,就一切太平。
Tears今天好安靜,毒辣的太陽會讓任何人都睡著的,她也不例外吧。
(為什麼操場沒有冷氣呢?)
「原來妳還醒著!」
(因為昨晚發生奇怪的事,早上的考試還好嗎?)
「一點也不好。」
所有的事情還是一樣,沒有Tears我就無能為力。
Tears也許會喜歡體育課吧,晚上的她可以快速的把餐盤端來端去,從這裡移到那裡,還可以哇啦哇啦的跟四班男說話。
我好羨慕她有這樣永遠用不完的活力。
「我叫了好幾遍妳都不在。」
(笨蛋雅,我在想事情。)
「如果是昨天那個什麼戀愛問題的就算了,妳幫我多想也沒有用。」
(並不是那個問題。)
Tears又沉靜了。
我想到我昨天聽到的那句話,「聽說葉喜歡妳」,四班男是這麼說的,就是這句話引起了我們之間小小的衝突。
Tears知道我在想什麼,我的確很難喜歡葉。
我需要的是一種安全感,一種能讓覺得有人保護,有人支持的安全感,所以我需要強壯的肩膀支持著我的脆弱。做我的依靠。
Tears,我並不是妳,妳看起來是個全能的女孩子,所以妳需要的只是一個和妳對等,甚至比妳柔弱的男孩子。可是我跟妳不一樣,我需要別人的扶持才能飛翔。我是個沒有辦法振翅高飛的人。
妳大概不會明白,雖然妳也是我的一部份。
※
葉除了身材比其它男生瘦小之外,還有就是他不喜歡運動,他總是坐在旁邊,看著操場和天空,有時候他也會做一些很誇張的事,像是拿著歷史課本到操場上去翻,全班男生只有他這個樣子。從來不參加體育課的任何活動。
葉的體育也的確不好。
任何一種運動他都學不會。男生們最喜歡的籃球,考投籃的時候他投半天投不進一個,排球,羽球,你想的到的各種球類他都沾不上邊。
「為什麼會喜歡我呢?」
我望著坐在那裡翻閱著歷史課本的葉,思索著問題的答案。
我既不漂亮,也沒有特別醒目或是討人喜歡的地方,上課時常常都是昏迷狀態,功課也不好,要是沒有Tears的話,也許我根本……
(雅,不要再說那樣的話了)
「我說的是事實不是嗎?」
(沒有人叫妳這樣貶低自己,妳每次這樣說的時候。都讓我覺得妳是在強迫我,或者是要求我變成妳想要的樣子。)
「Tears……」
(妳難道這麼遲鈍嗎?老是這樣想,妳心裡不會感到疼痛?妳疼痛我也就跟著疼痛,妳難過我也就跟著難過,白天就算我只是活在妳的心中,我的感覺和想法也都被妳牽動著。)
「妳過去都不會這樣跟我說話的!」
太奇怪了,Tears的反應太奇怪了!
她從今天早上開始就變得好奇怪,為什麼她會這個樣子?這些話我也不是第一次說,為什麼她今天的反應會特別激烈?
運動場上一陣陣熱風吹襲過來,我感覺越來越難受,像是要昏過去似的。
自己跟「自己」鬧脾氣,就是這麼一回事嗎?
(對不起。)
我聽到Tears這樣對我說。
※
在我想著Tears的事情的時候,葉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我的身邊。
「不唸歷史了?」
我隨便轉了個話題,其實是想要把他踢回去唸歷史,我想安安靜靜的自己一個人,跟Tears把我們之間的麻煩給理清。
我不覺得我要求Tears要求得太多,她本來就應該是那樣的女孩不是嗎?
「妳要不要站起來走一走比較好?」
「天氣很熱。」
我好意的提醒他,在樹蔭下的我根本不想多移動半步。要我和他漫步操場的話,更是連門都沒有。
葉會走操場,那是他不可思議的習慣之一,我和Tears曾討論過他走操場的事情,最後我們得到一個結論,只有笨蛋才會這樣做,Tears說如果有機會的話,她寧可跑十圈操場也不在跑道上散步。
「我是弱女子耶。」Tears總是那一貫的論調﹕「弱女子和老太婆是不一樣的!只有老太婆才喜歡沒事散步。」
葉顯得挺失望,與其說是失望吧,不如說他的表情讓我覺得挺複雜的。
(這是他第一次邀請我走操場嗎?)
「Tears,怎麼了?」
(沒有,我只是覺得……)
Tears還沒說下去,葉背著身子離開了我。
那個樣子就好像是「妳不想陪我就算了」,我大大的喘了一口氣。Tears卻又冒出一句多管閒事的話兒來﹕
(撲上來嘛,有點男子氣概才追得到我家小雅哦。)
「喂。」
我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要是他追不到妳的話,妳就還是我的。)
「什麼嘛!」
這才是原來的Tears,會關心我會照顧我的另一個我,會陪我笑陪我哭,考試的時候幫我作弊,傷心的時候在一旁安慰我的女孩。
她又變回來了呢。
正當我在思考著的時候,突然看見有個東西朝我迎面飛來。
是個籃球。
不知道是誰手上的籃球,還是因為什麼因素飛到我這裡來的,總之它以極快的速度,迎面朝著我衝過來。
(雅!)
我聽到Tears的驚叫,我只能閉上眼睛,低下頭。
來不及躲了,會從我的臉上正面撞上去吧。
我也不可能伸手接住那樣的球……
「啪!」
球沒有撞上我,卻有人接住了快速飛來的球。
是葉。
睜開眼睛的我,看見他的手上緊緊的握著球。
然後,一件讓我驚訝的事發生了。
葉跳了起來,他的雙手伸展開來,球從他的手中脫出,在半空中劃了一道完美的弧線,射進遠處的籃框。
球場上的人都愣住了。
班上的每個同學都知道,葉不可能有這樣的技術,而且葉也很怕球,他比我還怕球撞到他的身上,看到飛來的球,他應該躲得比我還快。
可是他竟然在我面前接下了球,甚至還從這個距離射球進籃。
(木星……)
我聽到Tears說出了這兩個字.
而這時十二點的鐘也響了,體育課結束。
※
「謝謝你。」
下午要考地理前,我找了個機會向葉道謝。
「別這麼說。」
葉不知道怎麼回答我,班上同學問他的時候,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自己可能也不清楚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能力可以長射進籃。甚至有人問起他「怎麼做到的?」之類的問題的時候,他也支支吾吾的答不上話。
會不會是爆發力?
看到心愛的女孩快要被球撞到的時候,突然使盡身上的力氣去把球接下來……
「不行,我不應該相信那個八卦男講的話。」
Tears很聰明,但是她唯一的缺點就是會相信八卦男,我沒有必要為一句八卦男的不實消息在那裡讓自己頭痛呀。
可是我還是想不透Tears所說的話。
到底是什麼?所謂的木星……
※
「雅,雅。」
掃地時間,我一走出教室就被四班男叫住。
我跟四班男不怎麼熟,正確來說,我不太喜歡像他那樣的男生,總是喜歡管別人的事情,但是Tears好像跟他處得很好,所以我也不太方便趕走他。
總之每次都跟他隨便說一兩句話就算了,也不想聽他說什麼「珍貴的情報」。
「又有什麼事?」
「每次叫妳妳都好像陌生人一樣。」
那是當然,因為你只認識Tears,只跟她熟。
「我告訴妳一個消息。」
「我不想知道任何消息。」我揮揮手﹕「如果你想說葉有多喜歡我的話,那還是不要浪費時間。體育課的事情也在我眼前發生,我很謝謝他,可是那和我喜不喜歡他無關,這樣懂嗎?」
「雅,妳不要反應這麼激烈啦。」
四班男顯得有點頭痛。大概是我冷漠的表情嚇著了他。
「我聽說葉以前體育很厲害,不知道為什麼,他放棄了運動,所以才會變成像現在這樣。那好像是他國中時候的事情。」
「告訴我這些有什麼用?」
Tears喜歡你,我可不喜歡你。
我也不需要什麼情報之類的東西。
「你聽好,以後白天不要來找我。我有很多事要忙。」
我連理都不理他,轉身就離開了那個多嘴又八卦的男人。
【Tears的場合】
頭好暈。
我怎麼運氣這麼差要站在這裡站那麼久呀。
天氣又很熱,死老闆娘為何不讓我進去裡面吹冷氣!
(Tears。)
「什麼事情呀,嗚嗚。」
(妳怎麼看起來很無力的樣子?)
「我在賣便當沒看到嗎?」
該死的老闆娘,她大概是看了7-11還是三商巧福什麼的賣便當策略,以為插一支旗子賣已經做好的便當會增加銷售量,總之反正她想出什麼新花招,最後倒霉的都是我啦。
「雅,妳認為這個點子怎麼樣?」
「不好吃的東西怎麼賣都很難吃……」
我小小聲的說。
(硬得像石頭的排骨放在外面也不會變軟。)
我和雅都覺得因此會突然賣得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兒。
「沒有意見的話就是不錯囉。」老闆娘很得意﹕「附近賣便當的都沒有想到,這下就會被我給打敗啦,以後這一帶最大的便當供應商就是我了。」
「那真是居民的不幸。」
說歸說,結果我還是得在外面當賣便當小妹。
晚放學的同學們也沒幾個,六點經過這裡的,除了上班族之外,剩下的就是每天都要練習的籃球隊和一些社團。我曾不小心碰過雅的幾個同學,碰到有人向我友善的微笑我就只好傻傻的笑回去。然後再偷偷問雅那個長得怎麼樣怎麼樣的叫什麼名字。
「這下四班男來一定又會笑我。」
(妳喜歡那個四班男嗎?)
「不要說這種白痴的笑話。笨蛋雅。」
(我今天跟他說了冷漠的話,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到你。)
「一點影響都沒有,那個傢伙就是欠罵。」
(真的?)
「真的。」
我又做了什麼不可原諒的壞事?竟然會被雅認為是跟四班男一夥的,我的名節從此就要毀於一旦了。
看來我又得去懺悔了。我這個禮拜的運氣實在差到一種讓我無法理解的地步。
「小雅呀!」老闆娘突然從餐館裡頭探出頭來。
怎麼突然叫我小雅。好惡心哦。
我的身體不自覺的顫抖起來,老闆娘八成又是什麼不好的事才會假裝慈眉善目的樣子。這可不是一件好事兒。
(早就叫妳換打工了。)
雅比我有先見之明得多。
「我以後一定要改去蛋糕店!」我惡狠狠的握起拳頭。
「小雅。」老闆娘繼續說﹕「妳呆呆的站在那邊,客人不會來買便當,妳要叫「好吃的便當哦,有排骨飯,香酥雞飯,還有咖哩雞以及滷豬腳。」盡量用妳甜美的聲音吸引客人。」
甜美的聲音,妳以為我是零二零四呀。
我這個可憐又柔弱不幸少女竟然要做這種事。
「喊就喊嘛,誰怕誰。」
(Tears,妳真的要做?)
「老闆娘說做我就做呀。」我說﹕「這是打工耶,妳能選妳愛做還是不做嗎?」
(明天我到學校去會被笑死。)
「唉唉,反正也沒人看到對不對?」
我左右張望了一下,可能看到的除了四班男……
呃,他看得到就是一件很危險的事了。
他看得到相當於從二班到七班全部的同學都看得到,跟他講話猶如對全校同學發言。
「好吧,要是被看到我就叫小聲一點好了。」
我只好做了這樣的妥協。
※
「好吃的便當哦。有咖哩飯,排骨飯和香酥雞飯還有咖哩雞以及滷豬腳!」
還好沒人看見,只有上班族來提便當。他們果然都中了老闆娘的奸計。希望他們在吃了她的排骨之後牙齒還健在。
我接連賣出了六個便當,總共有十一個。賣完之後我應該就可以躲到店裡休息了吧。希望在四班男來之前能夠快速賣完。
不過到了六點十分,今天四班男竟然沒來吃飯。
我開始有點懷疑雅是講了什麼話把他給嚇跑的。
是「以後別再跟我說話」之類的嗎?
(妳果然很在意。)
「我哪有。」我回了雅一句話﹕「只是覺得很奇怪而已。」
(Tears,如果妳喜歡那樣的男孩就跟我說,下次我不會剝奪妳的機會。)
「我沒有沒有沒有沒有!」
我用力的搖頭。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我的眼簾。
是個瘦小的男生,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他的樣子,穿著和我相同的制服。
有種很特別的感覺,像是一股暖流從心底湧出似的。
「他是誰?」
(Tears,妳怎麼了?)
「不知道,好熟悉的感覺,我好像見過這個人。」
(那是因為他是我們班同學,妳有印象也是當然的吧。)
的確,有些雅的同學我會有著模糊的印象,像是在哪裡看過他們,我們的記憶有著少許交疊的地方,宛如模糊的相本。
「他給我的感覺不一樣。」
(長得怎麼樣?)
我把男孩的特徵描述給雅聽。
「有點像是木星。」
我在最後加了這句話,是「木星」的感覺沒錯。
昨天月光下的少女告訴我的話,她告訴我說「木星」會來拯救我在預言中的危機。
雖然我不知道她的意思是什麼,可是我確信那個人就是她口中的「木星」。
(什麼是木星?)
「我沒跟妳提過鏡之預言的事嗎?」
(沒有。)
我突然想到,就算是提了也沒有用,像雅那種個性會相信這種像是鬼故事的東西才怪!
更何況是連我自己都不太相信的東西,我怎麼會傻到相信真的有什麼木星會出現?又不是美少女戰士還九大行星哩,最後水手月總會打倒敵人。拯救人類於水火之中。
「算了算了,賣便當賣便當。」
老闆娘竟然沒有跑出來罵我,我這麼久沒有叫了。
※
「在這裡賣便當,愉快嗎?」
又賣出了幾個便當,正當我認為我可以收工的時候,那個女孩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
我揉揉眼睛,是「那個女孩」沒錯,昨天的月光少女。
她今天還是那樣的裝扮,手上拿著一支長長的棒子。
那樣不會很丟臉嗎?要是我絕對不敢穿那種衣服搭公車。
「妳到底是誰?」
「預言真的成真了。」少女說﹕「接著還會實現好幾個預言,不過在預言降臨之前,還會有一個災禍出現。這個災禍看看妳能不能渡過。」
「我不相信什麼災禍。不要干擾我賣便當啦。」
「Tears,妳不相信也不行,妳只是在否定事情的可能性。」
(Tears,妳在跟誰說話?)
雅也查覺到了這股古怪的氣氛。
「我在跟一個奇怪的女孩子。」我說﹕「就是跟我提木星的人。」
(可是我並沒有感覺到這四週有任何人。)
我和雅有些感覺是連繫的,比方說當球打過來的時候。我們都會知道有東西朝臉上飛來,木星接下球的時候我也有模糊的感覺。老闆娘在叫罵的時候,我在跟四班男講話的時候,雅也會有類似的感覺。
「難道我是看到鬼了?」
對對,這可能只是我的幻覺,我感覺得到的東西雅怎麼可能感覺不到。我們在同一個身體裡面,雅不可能完全沒有查覺到外界另一個人的存在。
連鬼也會有陰風慘慘氣溫降低什麼的,不可能什麼也沒有!
(Tears,妳是不是……)
「我要去請醫生開藥。」我說。
「Tears,雅看不見我,因為鏡之預言不容許妳以外的人看到我的存在。可是,我可以展現我的力量,讓雅不得不相信有我的存在。」
少女舉起那支棒子,前端的彎月圖樣閃閃發光。
「妳要變身了?」
這是我直覺的反應。
「並不是。」少女用棒子指著我,表情很嚴肅﹕「我先傳達給妳預言,妳知道妳們英文老師要換人了對不對?」
「換成一個男的。」我記得雅好像有聽到同學這樣說過。
「那個英文老師,會帶來災難。而且我不知道有誰能夠救妳。」
「那跟沒有提示一樣。」我說﹕「沒有事的話我就回去賣便當囉,不進店裡去的話,我會被老闆娘罵。」
「當然不是沒有事……」
少女握緊棒子,對著我的喉頭指去。
「雅,對不起了。」
我只感覺到一陣暈眩,快要死掉的暈眩。
然後就好像「斷電」的時候一樣,我的思考完完全全的中止了。
【雅的場合】
好痛。
頭部像是被大石頭砸到似的疼痛,我睜開眼睛。看著四週。
店面,學校附近的快餐店,前面還有兩個沒有賣完的便當。
我和Tears換過來了嗎?
外面的天色漆黑,沒有陽光照耀的校園在不遠處的地方。一盞盞的路燈照耀著街道,偶爾有幾輛汽車從我的眼前呼嘯而過。
「Tears?」
我試著從心裡頭呼喚Tears,卻沒有得到半點回音。
現在應該是晚上,是Tears主控的時候。
「Tears,妳到哪裡去了?」
她不見了嗎?Tears消失了?
還是只是白天跟晚上換過來而已,變成我主導晚上。
可是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呀。剛剛我還在聽著Tears說話,不久前她還在跟奇怪的人說話。還有沒多久之前從我們面前走過的葉。對了,我還沒來得及告訴Tears,那個男孩子應該就是葉沒有錯。那個被她叫做「木星」的男生。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只知道有個Tears看得到聽得到,而我卻完全查覺不到的人在跟她說話。除此之外,我什麼也不曉得!
我真的是什麼也不知道,我沒見過老闆娘,不知道怎麼在店裡頭打工,店裡頭的菜色什麼的我也不知道,也許連招呼客人都可能結結巴巴。端盤子也有可能摔掉好幾個,因為……
因為我不是Tears。
沒有了Tears怎麼辦?我還能再順利的幫她工作下去嗎?
我回家以後家人會不會覺得我很奇怪?還有,Tears晚上到底是去跟誰見面?她騎車跑去哪裡?
我才知道我竟然這麼不瞭解Tears,另一個「自己」。
Tears知道我大部份的事,就算不是她在支配的時候,她也可以透過別的管道去知道我的事情。而我卻對她一無所知。她的特長我一樣也沒有得到。
「還是先去請假好了。」
慌亂得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我,只好下了這個決定。
※
我拿著兩個便當走進快餐店內,聽說Tears做這個工作非常的累。至少聽她抱怨大概可以略知一二,這不是一個好混的工作。
跟老闆娘說要請假。可能免不了挨一場臭罵。
想到這點,我就不太敢開口。
我是個會怕事的人,很多事情也怕和老師報告。
上台演講,跟不認識的人說話等等,對我來說都是很可怕的事。
拿著兩個便當,我走進了店裡。
「小雅賣完了?」
大概是看Tears工作得挺賣力,老闆娘這樣對我說。
「沒有。」
我的聲音在顫抖。會被臭罵吧。
Tears的工作能力這麼強,都免不了被她大呼小叫。我大概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妳身體不舒服?」
沒想到沒事會把Tears罵得狗血淋頭的老闆娘,竟然溫和的問我。
她的表情看起來不像在做作,也不像等會會翻臉罵我一頓的樣子。
我想跟Tears比起來,現在的我看起來很可憐吧。
「對,我能不能……」
「妳可以請假。」
老闆娘的表情像是憐憫,不過又有點奇怪。
她可能會以為我便當沒有賣完在裝病,也可能在想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Tears就算是生病了也不會這個樣子。她會跟老闆直率的說「我身體不舒服,想要請假」,而不會像我這樣,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
「那,我就先回家休息哦。」
「反正工作也差不多了,妳要好好照顧自己呀。」
我將兩個便當放在桌子上,悄悄的離開了快餐店。
※
夜。
雖然還沒有很晚,我卻感覺整條路上好像只有我一個人在走。白天上學的時候,這條路上都有很多的學生,現在才晚上七點左右,路口卻冷冷清清的。
Tears每天都比這個時間更晚回家,回去還要忙許多的事情。
她也應該不怕黑夜,我卻覺得黑夜給我很大的壓迫感。
或許是從我有意識以來,都沒有見過黑夜。
其實這還是一條光明的路。都市的黑夜永遠不會太暗。有許許多多的招牌和路燈點綴著。
無論它點得再亮,我就是會覺得害怕。
黑夜對我來說像是完全不同的世界。它不只是燈光熄滅似的那麼簡單。
會不會是因為我怕黑夜,所以上天幫我創造了Tears,讓我不再害怕黑暗?
誰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八點以前我回到家,回家之前的那段路最讓我受不了,我們家在巷道裡面,轉了幾個彎才走到,對於夜的不熟悉,讓我無法在短時間內走到家門口,靜得可怕的住宅區巷道,對我的心裡頭更是產生極大的壓迫感,比在大馬路上還要讓我害怕。
在這些不安的情緒下回到家的我。像是經歷過一場災難似的。
「妳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怎麼這麼早回來?打工結束了嗎?」
爸爸媽媽問著我這樣的問題。他們會擔心是當然的。
我看起來大概像是得了重病。
「媽,」
我直接對她說了。
「我是雅。晚上……」
我話還沒有說完,媽媽就緊緊的摟著我。
「發生了什麼事?妳怎麼會在晚上回來?」
媽媽很關心很關心我,她好像知道我怕黑夜。她知道我對黑夜有種莫名的恐懼。
妳到底知道什麼事情呢?
我好想問她,可是卻沒有力氣問。
※
「雅,好好休息哦。媽媽幫妳準備了一點熱茶,妳先喝下去看看會不會好一點。」
「媽,藥呢?」
之前幫我診斷的醫生有開藥給我。
我印象很深刻,那是據說吃了可以感到安定的藥。
我現在需要這樣的東西。
「我幫妳找一下。」
媽媽打開我房間的抽屜。Tears顯然動過那包藥。因為我記得我之前吃過之後,是把它塞在抽屜裡面。
過了一會兒,媽媽在桌子上凌亂的作業本中找到了那包藥。她把藥放在我身邊。
醫生並不鼓勵我用藥來控制情緒方面的問題。我在人格方面的問題,應該主要還是在心理層面。而且我也很少碰到需要控制心情的時候。
當我看到那包藥的時候,坦白講有點驚訝。
藥已經少了不少。
除了我以外,只有Tears會用藥。
看起來開朗的Tears,為什麼最近會這樣?
我很少看見Tears這樣用藥的。可以說是幾乎沒有過。
「媽,Tears的情緒很不穩定嗎?」
「沒有呀。」媽媽說﹕「她很好,還是每天晚上都很開心。妳也應該知道。」
我知道,十二點以前我都知道。
但是十二點以後她跑到哪裡去?見了誰?
哪些人會讓她用這麼多藥……
她大概隱瞞了我很多事情,隱瞞到她自己都受不了,所以才會突然轉換成我的人格。她也有需要依賴我的時候。
我為什麼從來沒有查覺到呢?
「媽,妳知不知道,Tears在晚上會騎車跑出去。」
我向媽媽說了Tears的事情。
「她在晚上十二點以後會騎車溜出去。我不知道她去哪裡。」
「她有跟妳說什麼嗎?妳這個禮拜要不要安排一下,做做治療也許比較好。」
「Tears她說她要去尋找過去。」
媽媽的表情有點變,但是隨即又回復到溫柔的樣子。
「十四歲以前的記憶……媽媽。」
為了保護Tears,我下了最大的決心。
「妳能不能把所有的事都告訴我呢?」
我手上握著藥包,藥包裡頭還有七包左右的藥品。
「如果不告訴我的話,我就把它們全部倒到喉頭吞下去。」
※
媽媽看著我,她沒有說什麼。
「乖女兒,妳要做傻事嗎?」
「我只是想知道我以前的事,我和Tears……都想認識自己。」
我緊緊的抓著藥包,如果媽媽不告訴我的話,我真的就會這麼做。
絕不食言。
為什麼我跟其它的女孩不同?為什麼我不知道十四歲以前的事情?為什麼我和Tears要共享著白天和黑夜?
我很喜歡很喜歡Tears,Tears也很喜歡很喜歡我。我的害怕驚怖,痛苦悲傷,快樂喜悅,再怎麼樣也總有著另一個「我」分享。我從不孤獨卻又寂寞得可以。
我相信Tears也跟我有著相同的心願,有一天我們能夠真正的,緊緊的交融在一起,分享著所有的一切。我們也能知道我們的過去,是喜樂還是悲傷,是什麼樣的記憶創造了我們?
所有的人都在隱瞞我們,醫生也沒告訴我任何事,只是用他們自己覺得有用的治療方式,可是他們再怎麼治療,卻還是沒有辦法讓我得到我真正需要的東西。
那樣永遠也不會好。
「妳們想認識自己,我也沒有辦法幫上忙。」
媽媽緊緊的抱著我。
「媽媽也不知道妳十四歲以前發生過什麼事……」
然後她開始哭,我的身子顫抖,手上的藥包落在床上。
「我也希望小雅妳能快點好起來,相信媽媽,好嗎?」
為什麼妳會不知道呢?媽媽?
我就算相信妳了,也沒有辦法說服我自己,妳知道嗎?
可是我再也沒辦法問了。所謂的真相,也許是我和Tears都承受不住的事。
※
英文課。
沒有Tears,她一整天都沒有出現。我早上的考試全部都是隨便混過去的。
葉好像很擔心我,他擔心也沒有用,我就是快樂不起來。
我不只失去Tears,還有好多好多的問題籠罩著我,越不想去觸碰它們越是逼近我,而且沒有Tears來幫我分擔這些問題。
Tears妳為什麼要吃藥呢?
Tears妳晚上都去了哪裡?為什麼要瞞著我?
妳到底躲到哪裡去了?妳不是老是很開朗很快樂的嗎?
再出來罵我笨蛋呀!我……我沒有能力承受妳的消失,妳知道嗎?
妳可以沒有我,我卻不能沒有妳。
功課爛掉也沒關係,考試考差也沒關係,沒有人喜歡我也可以,爸爸媽媽隱瞞我,欺騙我也都可以,我不在意,這些我都不管。把Tears還給我!
「妳只是希望我變成妳想要的樣子……」
我想起了她昨天說的這句話。
Tears,我不再要求妳什麼了。
我不想再要求妳了,妳喜歡怎麼樣就怎麼樣。妳可以表現出最真實的妳,甚至把多餘的我吸收掉也沒關係,這樣我可以永遠在妳的保護之下渡過。我不需要去面對外面的世界,不需要面對黑夜,不需要擁有任何朋友。也不需要無謂的人來喜歡我。
我好無助好無助好無助……
「雅,老師在叫妳。」
葉突然拍拍我的身子。把我從沉淪的意識中拉回現實。
「洪瑞雅同學,剛剛唸到哪裡了?」
我當然不知道唸到哪裡,滿腦子想的都是Tears的事。
我的意識早就不在這個教室裡頭了。
新來的英文老師蠻帥的,也算是年輕的老師。
他的臉龐卻給我一種壓迫感。他戴著眼鏡,眼鏡下的雙眼凝視著我。
那是不懷好意的眼神,我的感覺在這樣告訴我。
我看過他嗎?在哪裡?
我的全身像是被電流擊中似的,在他的眼光下封凍。精神上強烈的衝擊使得我差一點就要失神,我的腸胃在翻滾,咽喉裡的東西呼之欲出,雙手劇烈的顫抖著。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有一隻手,握住我顫抖的左手。
是葉,他從後面緊緊的握住我的手。
他手上的溫暖抵抗住了我體內傳來的冷氣。我的精神終於稍微安定了下來。
「我不知道。」我老實的回答。
「下課後到語言教室來。」英文老師說著。
※
我為何會有這種反應?我真的病了嗎?
還好有葉支持著我,不然我就倒在課堂上了。
在見英文老師之前,我吃了點藥,我怕那樣的症狀再發作,雖然藥效不會這麼快就見效,至少算是吃個心安。
我不敢叫葉陪我,我很希望他能夠陪我去見老師。但是我怕給他麻煩,而且在我心裡,仍然覺得葉並不是個可靠的男孩,即使他突然出手幫了我兩次。
「總覺得像是在哪裡見過似的……」
這種感覺是真的,新來的英文老師可能我在以前見過,國中的時候嗎?
會不會他知道我的過去呢?
帶著點懷疑,我推開了語言教室的門。
語言教室是通常只有英文老師才能借到的教室,它有著完整的視聽設備和聽力訓練用的麥克風及耳機。位於專科教室大樓的一側。
在筆試掛帥的情況下,平常使用的老師並不多。
「妳來了呀。老師有事要跟妳說。」
帥帥的英文老師微笑的看著我。
「什麼事情?」
「過來老師這邊。」
我清楚的聽到他吐出這幾個字。
「林水靜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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