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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體罰,小時候我們男生班都是被老師打好玩的,打小腿等等花招都有,其中國文老師還說,她是捨不得拿棍子的,她拿的可是愛心棒。

國文老師吃齋唸佛,但是由她的愛心棒可知,吃齋的人不見得就沒有力氣。其實體罰最痛的還是打手心,手的敏感度特別的高。一打下去就會一陣慘痛。屁屁打個三下也都不會怎麼樣。

反正幾乎每個人都被打過,沒有例外,從第一名到最後一名,國小秩序比賽最後一名是全班連坐。不管平常有沒有講話的人都一樣被打。

就是這麼一回事,一直到高中才沒有棍子問題。聽說一些私校還在打,不知道。補習班在我們以前那個時代也打國中生,家長還說打得好。怎知過了幾年,就有家長說被打好可憐。時代真的變了。

唔,不過這個怪怪的世界好像可以隨便打。



才剛思考完體罰的事兒,就被老媽叫了過去。

「那本東西明天能不能幫我送去?」

「哪本東西?」

「小織的數學作業簿。」

「真是的。」這女人一定忙著惡搞藍瑩,忘了這碼子事了。

「你就幫個忙。」老媽說:「幫她送到學校去,她剛剛打電話來說明天就要交。」

「那她為什麼自己不來拿?」

「她說你還沒看過。」老媽說:「是不是真的?」

「啊,好像是......」

那好像變成我的錯了。說實在看她的數學作業簿都特別慢,誰叫她老是特別的吵。

「好吧,那我就送去好了。」我只好乖乖認帳。



其實小織很像藍瑩,而現在出現在我面前的藍瑩,卻只是有著藍瑩的身體,而心靈卻差別相當大的女孩子。

會不會是藍瑩掉到這個世界來,然後她的身體和心靈被分了開來?心靈到那國中小女生的身上去了,而身體卻裝上了別的靈魂。

這樣的話,她說不定也沒有去考比政所,而我在中文系班板上貼的尋人公告當然也一點用也沒有。

「性格實在差別太大了。」

我靠在電腦桌的椅子上想著。身體和靈魂分解?聽起來好像是科幻小說的劇本。

想到以前她來幫媽媽教那些小鬼的時候,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有些小鬼們總是有些固定混時間的方法,以下幾招非常實用:

(A)幻想場景一:

「老師我要上廁所。」

「上廁所?剛剛不是上過了嗎?」

「可是我又想上了。」

(正確的做法)

「你的便便很多,消化很好。功能很正常。可是能不能等寫完這張考卷再上?」

「可是人家真的很急。」

「那等會就不准喝水,不然大部份的時間都在喝水上廁所,還寫什麼功課?」

(錯誤的做法)

「好,那就去上吧!」(-->以前我就是這樣被耍著玩)

如果是我們現在的藍瑩姐姐,她就會......

「你看起來真的好急,老師讓你去吧!」

「老師謝謝!」

沒多久,就會發現有好幾個小孩同時去上廁所沒有出來,他們在玩洗手台的水,然後你就得作牛作馬,把弄得溼溼髒髒的地拖乾淨。

(B)幻想場景二:

隆隆隆隆隆,學生拼命削鉛筆。

這個方法剛剛小織用過,無聲無息的混掉時間。不然就是不知道在找什麼書或文具找很久,甚至說那個什麼忘了帶回家去拿。

(正確的做法)

「來,老師借你鉛筆。」(-->以前藍瑩常用的方法)

「那個小朋友先借他課本。」

「不准回家拿!跟別人一起看!」

「你怎麼胡塗成這樣?忘了帶?先打手心再說!」(-->老媽的做法)

(錯誤的做法)

「你回家拿吧,記得快點回來。」

「放在學校了啊,教室現在有開嗎?還是打電話去找同學借?」

我以前常被這樣耍著玩。

「或許她真的是要削鉛筆。」

「削鉛筆有助於美容,讓她削沒關係。」(最差的做法......)











(22)







還有幾個幻想場景在此不列,例如著名的「我明天要考踢毽子」,或是「我明天要考吹笛子」,然後就把整間教室弄得天翻地覆,說要練毽子或吹笛子,這些千萬不可答應。

但是不可答應是一回事,以前藍瑩最厲害的地方,是採懷柔政策。像削鉛筆,她會準備一堆鉛筆,甚至乾脆自己下去削,就是不讓小鬼拖時間,笛子什麼的不是不能練,但是她要親自考。參考書就要求別的同學變給他用。總之怎麼樣就是不會順小孩的心意。而那些小鬼也拿大姐姐沒有辦法。這就是她最可怕之處。

結果,最常被騎在小孩頭上的,就是我了。

「你這樣帶他們怎麼行呢?」藍瑩每次都笑我:「這樣不能幫你媽媽。不要被那些小孩子們耍了。」

說是這麼說,可是小孩們的花招推陳出新,應接不暇矣。

現在的那個藍瑩可以說是呆到透頂。唯一可能的好處是,她可能很溫柔。可能不會像以前的她那樣記性那麼好。

如果要像小織那樣打壞主意欺負她,或許也不是不可以。

呼呼,我以前好像從沒這樣想過,唯一的一次就是認識她的那一次,但是馬上就被抓包。

再重覆一次,沒有做壞事的命的人還是最好不要做壞事。



早上八點,我把東西送到國中校園。

要進到校區裡面得把證件交出來。小織的學校是在我家附近,也是我以前就讀的國中。

所以,依照輩份來說,我也算是這難纏的小女生的學長。

可以順便去看看以前的老師變成什麼樣子了,說實在我已經好久沒回去了,連教師節都很少回去看看。

我以前的導師是理化老師,被他打小腿的那個。順便可以看看持愛心棒的國文老師是不是還在打人......

唔,不過他們說不定不會是我想像的那個樣子,因為這個世界是個怪怪的世界。我還是不要期望太多比較好。

「鬼摸您密斯特里。」

「鬼摸您塚。」

「哀ㄟ姆惡史毒瞪特。」

還沒接近教室,我就聽到難以入耳的英文。

「啊,哪個英文老師?這個聲音好像有點耳熟。」

我靠到牆邊,貼著牆偷偷靠近教室,側眼觀看裡面的情形。

「!」

我的理化老師居然在教英文,而且還是女生班的英文。

此老師平常連中文都說不太標準,要他教英文也太勉強了吧?

要是碰上他怎麼辦?說,老師您最近教英文教得好不好?我以前就是給你教英文的?

天啊,多丟臉。聽到這種英文就起雞皮疙瘩。

我簡單看了一下教室,沒有看到小織,請病假了?我看可能是翹課。

小小年紀就翹課實在蠻糟糕的。等怪英文老師出來再問班上同學好了。



「小織她到哪去了?」

「應該是在屋頂上吧?」班上同學說:「她平常都在那裡。」

「因為我要送數學作業本給她。」我說:「妳們第三節是不是數學課?」

「你是她的男朋友嗎?這麼熱心。」班上同學很好奇。

「不是,」我趕快把話題扯開來:「學校的屋頂有開嗎?」

「有開啊?」

「一年四季都開著。」

和我以前記得的完全不一樣。學校屋頂這種地方是不會隨便開放的。除非有特殊的情況,不然那地方可是治安的死角。

「謝謝。」

轉頭一瞥,發現剛剛那英文老師還在門外跟學生討論問題。

我得趕緊逃走,趁那個「英文」老師還沒認出我來的時候。(希望他根本不認得我)









(23)







掙脫了怪怪的英文老師,我到了屋頂上。

屋頂倒是沒什麼變,不過我對我國中時代的屋頂不太有印象這點倒是真的。我好久好久才上一次屋頂,國中只有班上烤肉時才開放屋頂的。

我們國中很有趣。它的屋頂有烤肉架,班上要烤肉可以借屋頂來用。比起一些屋頂上只有雜草的學校來說,我們學校實在很會善用空間。

上了屋頂,還是看到很多的烤肉架,在屋頂的另一側,我看到一個女孩子攀著屋頂的鐵絲網向外看。

「小織?」

她好像正在想什麼事,眼睛望著的那個方向應該是操場。

一股暈眩的感覺從我腳底升起。

「又是那個感覺嗎?」

我想起從藍瑩身邊被拉開的那種感覺。

要回去了嗎?該不會又是那個力量......

暈眩的感覺之中,我看到遠處小織的身體上長出兩片翅膀。

從背部長出來的,兩片有雪白羽毛的翅膀。

「天使......?」

是來接我回去的嗎?我可以再碰到藍瑩了?可以再回到那個一年以後了嗎?

又是一陣天旋地轉。四週的景物又開始模糊了。



「喂!」

肚子好餓。

真的很餓很餓,不知道為什麼。

什麼都沒吃就會想睡覺嗎?我要吃熱狗。

蛋捲冰淇淋也可以,不過那要抽到麥當勞就是為你才有送。

別想叫我起來,不要逼我再詛咒一次助教得痔瘡。

「好了,你夠了喔!站在電話亭旁邊也會睡著,我講話這麼無聊嗎?」

我睜開眼睛。面對我的,是藍瑩怒氣沖沖的表情。

「妳沒有變成溫柔又笨笨的小女孩嗎?」

「什麼溫柔又笨笨的小女孩,你在給我說什麼?」藍瑩瞪了我一眼:「走啦!」

「剛剛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我會睡著?」

「你聽我講話聽到睡著還否認!」藍瑩說:「我們在討論我們認識時候的事情,後來你就一邊後悔說,早知道你沒打百科全書的電話就好了。」

「啊,好像是有這麼回事沒錯。」

「然後我又開始翻以前的事,結果你就睡著了。」藍瑩說:「你真的昨天睡那麼少嗎?」

「不對啊,我昨天準備小論文,睡了一堆。」我說:「我是那種事情越忙就睡越多的混蛋。」

「這點我也知道,所以我奇怪你為什麼會靠著電話亭打瞌睡。」藍瑩說。

「那是因為妳剝奪了我的二十四塊錢,讓我沒錢買飯糰,血糖過低才會突然昏過去。」我說。

「你少騙我。」藍瑩說:「二十四塊的影響這麼大,你買RAM都不會覺得可惜,二十四塊就抱怨了半天。」

「好吧,我肚子餓了。」我說:「去吃點什麼東西好了。」

「現在你要吃什麼?」藍瑩用奇怪的眼神看我:「只有便利商店可以吃而已。」

「可是現在不是中午十二點嗎?」我說。

「十二點大家都在睡覺,哪有東西可吃?」藍瑩開始擔心了:「你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我聽到了什麼?

十二點大家都在睡覺?

現在可是中午十二點啊!









(24)









「為什麼中午十二點大家都在睡覺?」

「誰像你那樣會在大白天看太陽?」藍瑩說:「大家都是晚上九點起床去上班上學的。下次不要再混白天啦!難怪我們上課的精神都那麼差。」

「那現在上課是幾點?」我有點胡塗了。

「你怎麼睡一覺起來什麼都搞不清楚了?」藍瑩說:「連白天和晚上都弄混了?」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可能是我血糖過低吧?」

「你的臉色好蒼白。」藍瑩開始擔心了:「要不要先回家休息?」

「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我說:「我夢到妳跟我分開了。我被打到一年以前的世界去,我想打電話跟妳再見一面,再跟一年一樣重新開始。可是我走到公共電話的時候,卻發現妳不在那裡......」

我把我碰到的事通通跟她說了一遍。

藍瑩聽到入神。她托著腮,好像在想著什麼事情。

「好長的夢。」我說:「好長好長。那個國中女生好像妳。」

「做這樣的夢一定很累。」藍瑩笑了:「你真的會那麼想我嗎?」

「我當然很想妳。」我說:「要不然我怎麼會在夢裡一直找妳呢?」

「來,過來。」藍瑩拉著我的手:「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中午十二點。

整條道路上一片淨空,沒有幾輛車子在走。也沒有公共汽車。城市寂靜的讓我難以想像。

一股怪異的感覺瀰漫在整座城市之中,在我的印象之中,白天的城市不可能如此的寂靜,如此的安詳。

在陽光照耀下的都市,竟然如夜一般的寂靜。

這是一座日夜顛倒的都市。

或者,以我出生的那個世界來說,是日夜顛倒的。

說日夜顛倒也沒有多顛倒,只是把早上十二點跟凌晨十二點對調而已。

除了這點以外,似乎一切都相同,建築,人,事,還有藍瑩。

我們穿過了兩條街,來到另一家便利商店的門前。

這家便利商店比較接近藍瑩家。前面有一條大馬路,她在大馬路前停了下來。

「藍瑩,」我說:「妳要帶我去哪邊?」

「你剛剛夢裡面的那個國中女生,是不是叫做小織?」

「嗯。」

「小織是我的表妹。」藍瑩說。

「表妹?」我說:「我怎麼從來沒聽妳提過?」

「我以前跟她非常好。」藍瑩說:「她只比我小個幾歲,個性上和我相當的像。我想,如果她看到你這樣的男孩,一定也會蠻喜歡的。」

「嗯,那有什麼關係?」我說;「那個小織,現在在哪裡呢?是不是跟我夢到的長得差不多?」

「她在一次來我們家玩的時候。」藍瑩指著前面的馬路:「從便利商店買了東西,要過馬路。結果她沒有注意燈號,呆呆的從馬路中間穿越過去......」

藍瑩說到這裡停了下來。一言不發的望著眼前空曠的馬路。

我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一股寒意從我腳底升起。

那對天使的羽翼,我終於知道它的意義了。

「那年是她十三歲的時候?」我說。

藍瑩點了點頭。她的眼睛變得好紅好紅。













(25)







「這孩子,老是喜歡跟姐姐搶東西呢!真是受不了她。」藍瑩雖然帶著淚水,可是嘴角卻浮起了一陣微笑:「說不定她也喜歡你喔!」

「為什麼......」我也呆呆的望著馬路。想到那個纏著我不放的女孩子。

「老師,人家是因為童心未泯啊!」

「你是不是喜歡藍瑩姐?」

「你都偏愛小月不喜歡我。」

「幫我找芝山岩的資料啦!」

剛剛流動在我身上的寒意突然變成一股抽痛。

那個夢裡一切都是她營造出來的局嗎?

可是,現在這個夢,又是握在誰的手上的呢?

日夜顛倒的世界,我已經不再相信這是個真實。

「藍瑩。」我緊握住她的肩膀:「妳不要再哭了。」

「我只是不知道她還會再玩這種遊戲。」藍瑩流著眼淚:「小織,妳安心的休息,不要再讓姐姐為妳傷心好嗎?」

「藍瑩,我想知道她為什麼會這樣做,不管她已經走了多久。」我說。

「她是讓你體驗失去我的感覺。」藍瑩說:「我想她一定在這街道上不斷的走動,到處看著來來往往的人。說不定她看到我跟你吵架,覺得你可能不夠喜歡我,所以才給你這樣的一個夢。」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我心裡想,那她又為什麼在夢裡表現得那個樣子?

那個吸引我的個性,和藍瑩一樣的個性。

明明知道沒有藍瑩的話,我就會依賴她不是嗎?

難不成......

我不願意這樣想,但是我覺得小織的目的似乎不是那麼單純。



由於下午一點半沒有公車,所以我只好叫計程車回家,花了一大堆銀子,還日間加成咧,真是氣死人了。

陽光普照的白天,回到家裡發現大家都在睡覺,可以知道這種感覺的奇怪,打開電視說不定還可以看鎖碼頻道。真是幹得太好了。

現在大概也睡不太著,在回家的路上買了個飯糰吃下去,把該死的胃腸問題給解決了。坐在書桌前,那種暈眩的感覺還是跑不掉。

那間房間的確是我的房間,我仔仔細細的檢查了一次,所有的東西依然如故。原來在那個一年前世界的怪東西通通都不見了。我緊緊的抱著那些書本和雜物,把它們通通裝到旅行袋裡。

「如果再發生一次那種奇怪的事。」我看著旅行袋:「把你們緊抱著帶走我就不用重買了。」

話是這麼說,但是能在這邊安定多久我並不知道。我甚至不保證自己能在這邊繼續的存在下去。

這是我第一次這麼憂心,對於自己的存在。以及一切我所擁有的東西。

趴到床上,抵擋不住昏昏沉沉的睡意,我不知道醒來之後會不會在同樣的地方。



「哥!哥!起床了!你的電話!」

我在昏沉之中聽到妹妹的聲音。

「什麼事啊!」

看到外面天色黑黑的。我還摸不清楚狀況。

「現在還是半夜,讓我睡一下。」

「你不接電話的話,藍瑩姐又要生氣了。」妹妹說。

「好,我接我接。」

我乖乖的爬起來,看看時鐘。午夜十二點。

家裡傳來飯菜的香味,媽媽已經在料理「中餐」。

我才稍稍弄清楚現在的情況。

「去死,超不習慣的。」我一邊抱怨著。

我抓起話筒。

「喂,藍瑩嗎?」

「昨天發生的事。」藍瑩說:「你不要放在心上。我有點搞不清楚自己是怎麼了。」

我想,搞不清楚自己怎麼了是我才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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