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著鏡子。

這就是我認識她的經過,一剛開始就是這個樣子的。

只是覺得說,小小惡作劇一下,沒想到就馬上栽了跟頭。

可見像我這樣的人根本不適合做壞事。一做就會被抓包,有些人生下來就沒有做壞事的本錢。爬牆會不小心摔下來,上課睡覺就會撞到桌子吵醒全班,翹課永遠點名點到你頭上。

但是這一切實在太過剛好。她剛好就站在我的後面等著打電話。這個機率微乎其微,圖書館那麼多部電話。而且她剛好又是那個時候出來準備打電話。簡直就跟戀愛小說那種在廊下撞到女孩子就認識一樣的不可思議。

「起初就是像夢一樣的﹖」

我從廁所跑出來,奔往圖書館的公共電話區。

公共電話有十幾部,每部前面都沒有半個人。

「同樣的事情不會再發生第二次了?」我拿起電話聽筒:「如果再做一次的話呢?她會不會再出現?」







◎(5)



「真是太誇張了!」

晚上十點,我回到家裡,一進家門就衝進房間,把背包中的東西通通倒在床上。

散落的東西,政治學課本,比較政治的新趨向一本,另一本是當代比較政府,外加以前的共筆一本。

還有一個我完全沒看過的東西,一個CD盒子。

「這是什麼?」

我把塑膠CD盒拿起來上翻下翻,那盒子上畫著兩個日式制服美少女。

兩個制服美少女下面寫著「Memories Off」。水藍色的字。

盒子後面寫著一串日文,還有一格一格的圖案,是畫得相當精緻。

看起來像是某本漫畫可能附的CD?或者是精品?

不過自己以前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東西不是嗎?

「為什麼會跑出這個......等一下!」

我衝到電腦前面。打開電腦旁邊的抽屜。

原本燒錄的一堆電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大量的塑膠CD盒,上面通通跟我手上握著的這個盒子有相同的特色。

地板上也堆了一疊,我打開書桌上的抽屜。

「到處都是這些東西啊?」

一年以前自己根本沒有搜集這些東西的習慣不是嗎?

「以前買的那堆小說呢?日劇呢?」我嘆了一口氣。

要不是位置,擺設,混亂度跟我一年以前的房間一模一樣,我實在不太願意承認我就是這間房間的主人。只是造成混亂的東西不太一樣。

「難道那些書我都要重買了嗎?」我握起鐵拳。

日劇就算了,那一盒一盒的看過就換到別人家去了。連CD-R都懶得送。

但是書本的損失慘重。光網路小說的部份就幾乎全軍覆沒,想當初我好不容易從某書店中的「電腦DIY」類,找到小光的解體,從「布娃娃及家事製作」類找到琦琦的晴天娃娃和霜子的破襪子。這些東西可都是得來不易啊!

(其它人:誰叫你去那麼怪的書店找?)

臉譜出的小本禮物書也不見了,那是可以塞在袋子裡的可愛小書。東翻西翻都沒有。

「連大本的都找不到,怎麼找得到小本的?」

課本的部份倒是完全沒變,一年前我拿去舊書回收的個體經濟學原文書,總體經濟學和四本統計學。(統計學的書就占了我書櫃的絕大部份)現在都跟一年以前一樣。它們都好好的躺在架子上。

「很久沒看到你們了啊!」

由於狀況的荒謬,我竟然也跟書本惡搞起來。

「兩週之後,你們就會被送到光華去喔!」我看看他們:「唔,可能是論斤賣,賣不到多少錢吧?」

話說得自信滿滿,而且這次我似乎更有把握了。

「嘿嘿,我可是看過考題的喔!」我指著那些書說:「你們被賣定啦!」

雖然那個一年前的題目忘得差不多了。但是憑我記得的部份,考上區政所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考完以後,我就不再需要那些以前的經濟學課本之類的,而且我恨死這堆東西,恨之入骨,我修它們時的成績從來沒高過七十三分以上。當時想的,就是整批把它們廢了。

更何況我可是在研究所受過一年慘無人道的各種口頭書面報告論文之類的東西凌虐......

「你在房間幹什麼?這麼吵。」老媽推開門走進來:「不會又給我在玩電動了吧?」

「沒有啦!」

一年以前的老媽,她在之後的一年來並沒有變太多。只是老了一歲而已。

「媽。」我說:「妳怎麼這麼早就下課啦?」

我的媽媽開的小型家教班,只教十幾個小朋友。常常把小孩留到很晚補課。

剛開始看到連個月考都這樣補習時,不禁替那些失去童年的小鬼頭嘆息,不過後來發現他們的學習效率無比之低。深覺他們的童年根本沒有失去,而且有太多之嫌,只是別的小鬼都在家裡看電視,缺乏活動。這邊的小鬼都把小家教班當成聯誼特區。

只要老師一不在,就玩得不亦樂乎。





◎(6)



玩則玩矣,真要寫考卷作業就自動午休。(<--平常不是午睡都睡不著的嗎?)

即使是如此誇張的情況,再加上有的沒的教改,小鬼的作業變得動不動就要查報告,於是這就變成我的工作。媽媽不會用網路(過了一年還是不會)。

「這不是應該到圖書館去查的嗎?」我總是這樣埋怨著。

「他不知道怎麼查啊!」

「老師沒有教!」小孩在旁邊把罪過推給老師。

「OPAC系統不會用喔!」學校老師怎麼教的啊?我看八成有教他忘了。

每次小孩寫錯啦!作業漏報想要少寫啦!都說是老師這樣說的。

反正都不是他錯。都是老師錯,幸好我的老媽早習慣這些慣用手段。

「老師怎麼可能只叫你抄半行?」老媽抓出同班小朋友來對質:「人家聯絡簿上都是寫抄一行。」

「他上課被蓋哭臉,老師說要罰他寫八行。」

唔,小時候就學會落井下石。長大前途堪慮。



家裡每天都上演著這種過招的手段,然後搞了半天,小孩又寫了兩張數學考卷之後,老媽才把小孩通通送回去。完成了一天的工作。

「媽,不要教得這麼累。」我說。

「教不累他們都考不好。」老媽說:「我只要弄筆錢讓你能好好唸書就好了。」

那就是我的母親。

雖然有時會和我吵破頭(通常是因為我日子過得太混的關係)。但是她真的非常非常的努力,只是為了維持住這個家庭。

不過,今天媽媽出奇的早下課。讓我覺得有點意外。

「平常不是都上到十點的嗎?」

「現在其實我覺得小朋友不太好收了。」老媽眼睛閃爍著燦爛的光芒:「依照未來的局勢,只補習課業的補習班是很難收到小朋友的。」

「嗯。」我說:「難不成妳要請人弄娃娃車?還是做便當......﹖」

畢竟那樣的「安親班」比課輔班有市場得多,這是沒辦法的事,現在父母親只希望小鬼不要在他們上班的時候在外面跑來跑去出麻煩。至於他們功課寫不寫得完。作業怎麼樣,那留給老師操心吧!

「不對。」老媽說:「我們要招收國中生,擴大規模。」

「什麼?」

我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媽妳要教國中?」我決定再確認一次。

「才剛從小學升上來,國中強大的課業壓力必然讓小朋友們無法適應。」老媽說:「如果我們能接收下那些可憐的國一國二生也好。」

「問題是妳要怎麼做?」我說:「貼廣告不會有多少人來的。」

「你放心,老媽的人脈絕對不會輸人的。」

老媽拍拍胸脯,顯得十分有自信。

而我目送著自信滿滿的老媽離去,呆在書桌前面呆了三分鐘。

不對!

完全不對!

這根本不是一年以前,一年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

雖然是同樣的人,同樣的事。可是他們卻在排演著一齣不同的戲。

媽媽的舉動,房間配置的改變。家裡沒人接的藍瑩家電話。還有到現在還沒有回來的妹妹(她過去都很乖的)......

時間沒有錯,人物也沒有錯。為什麼會這樣?

「如果研究所考題也變的話呢﹖」

到現在為止,除了月曆上的日期跟一年以前一樣,我的狀況跟一年以前差不多外。實在有太多不同的地方了。

「幹,要是題目不一樣不就葛屁了?」

於是我抓起課本,開始K書。真是氣死人也。





◎(7)



「呵......」

雖然K書並不難,可是讀一下子就累了倒是一點都沒變。我自認我只能專心個一下子,很容易就累了。

可是一下子之後,我還是有辦法回到書桌前集中,簡單的來說,我的唸書時間是一片一片碎片組合起來的,不像人家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

而且說實在,突然掉回詭異的一年以前,突然要唸以前唸過的東西,突然一切都得重新來過。甚至連藍瑩也完全聯絡不上。我不知道她現在到底怎麼了。

在這種情況下,怎麼樣也專心不下去。

她還在扮演同樣的角色嗎?

還在準備考區政所嗎?

我們還可能會像以前那樣,有無數交集的機會嗎?



無數的交集。

這在我們兩個的交往過程中,似乎是靠著這些交集堆積起來。沒有這些巧妙的交集,光靠我被揍一頓,是培養不出那種叫做感情的東西的。

的確我被揍了一頓,因為惡作劇被抓包。而且還被四週圍的人笑。

唔,那不是最重要的,那本精裝書打起來真的很痛。而且她以前還是她們系上的女排。打起人來出手頗狠。

「哼!真討厭的男生。」

「我考研究所很苦悶啊,妳就原諒我吧。」

「我也考研究所,你以為只有你考是不是?」

「噓,小聲一點,這裡是圖書館啦!」我說:「妳考哪裡?」

「區域政治所。」

「怎麼妳也考區政﹖」

「跟你考同一個真是倒霉死了。」

「考試前做壞事會考不上。」我說。

「做壞事的是你才對吧?」她說:「妳怎麼知道我家電話?」

「我是妳學伴。」

「我哪裡有什麼學伴了?」

「大一的時候,我們兩班不是有分配學伴不是嗎?」

「有嗎?」她一頭霧水。

「不然我課本上怎麼有抄妳的電話?上面還有中文系學伴.......」我說:「咦?說來奇怪,妳不是中文系的,怎麼會來考區政所?」

「我的輔系是政治。」她氣沖沖的說:「我怎麼會跑出一個學伴呢?到底還有誰還有我的電話?真是太可惡了!」

「別難過,說不定有很多人有。」我不懷好意的奸笑。

我敢打賭這種女孩子多的系一定很搶手,說不定有十幾個學伴呢!只是他們像我這麼無聊的機率可能低得要命。

更何況會把這種電話留下來的倒也沒幾個,我現在很佩服自己保存電話的方法,課本不到完全失去利用價值是不會完全拿去丟的。比起那些把電話抄在其它華麗筆記本上的人好太多了。

「你不要幸災樂禍。」她說:「希望你考不上,這樣我就不會看到你了。」

「我看是妳會考不上才對吧?」

「我每天都坐在這裡留到十點,所有的書我都看兩遍了。」她說:「你有我用功嗎?」

「唔,第一次看過有考生在用力吹噓自己多用功的。」

「問你,法國第五共和體制和我國的憲法有何異同?」她的眼神可是自信滿滿,隨便就舉了一題。

「啊,這個嘛,那個......突然問我我怎麼會答?」

「你講不出來囉,這是很簡單的題目不是嗎?」她說:「回去好好唸書吧!不要再做這麼無聊的事了。」

馬上就被打敗了,媽的!我才不信我會考不上!







◎(8)



「簡直跟夢境一樣。」

想想那一年以來發生的事,迄今我還覺得很不可思議。

當時不覺得有什麼的事,現在想起來,這些事的發生,機率通通低得可怕。好像是有人把一切事情通通都設計好,選我們只是在選需要的角色。所以才會有那麼多的巧合存在。

「你的電話。」老媽打開門通知我。

「誰打來的?」我在想:「這麼晚會有那隻豬打電話來?」

「是網友,不要跟他講太久。」

「網友?」

我何時有網友會常常打電話來了?

該不會是那個「我」,在網路上種下的不幸種子吧?

到目前為止,除了老媽和妹妹之外。那個「我」扮演的角色究竟是什麼?

我完全搞不清楚,他的房間和他的電腦之中,有太多我難以想像的東西。

MP3全是我沒聽過的日文歌。日文歌我承認我認得不多,但是一堆我都沒聽過,也實在太過誇張。中文歌和台語歌自然是一首也沒。基本上這是兩個「我」的共通點。都不喜歡聽聽得懂的歌詞。

倒不是不好聽,只是都沒聽過,我把Winamp播放清單擺起來,資料夾整個Add進去,竟有250個以上的檔案。

「他哪來這麼多歌啊?」

然後是CD片。將近兩百片以上的美少女遊戲(我現在終於搞清楚它們是遊戲,而不是什麼漫畫附的CD)。我找了個乾淨的塑膠袋,把它們通通整理在一起,花了快一小時。

「他哪來這麼多錢啊?」

我再度搖頭。把那個袋子放到地板上的一角,暫時塵封起來,等到考完再來慢慢研究一下那些是什麼。



「喂,那個Puremail你買了嗎?」

電話中是一個我不認識的男音。

等一下,同性戀嗎?這傢伙怎麼去交一個男的網友?

唔,我想到那個報紙上發生過的恐怖新聞,同性戀男友一夜情之後被網友給......

「好可怕。」我輕輕嘆了一口氣。

「什麼是Puremail?」

「你看了好幾個禮拜的片子不是?Overflow的網頁上有。買了嗎?」

我完全搞不清楚他在說什麼。

不過可以確定的不是同性戀網友。依照這種內容來看。

「我上次買了那片GT的,音軌居然壞了,真是Kuso。你如果有買的話借我燒。」

「抱歉,」我說:「你是誰?」

我直接提出我心中的問題。

「你瘋了啊,考試考昏了是不是?我是Office 98啊!」

「嗯?」

「算了,看你今天好像神智不清,記得來我版上。我再告訴你好了。」



那傢伙是誰?真是受不了。

那個「我」居然和這樣的人有交集,不是跟美麗的女網友嗎?

「算了,會玩這種東西的多半是沒女朋友。」

我望著那袋美少女遊戲,這樣盤算著。

「你要考試了,不要跟那個網友約去哪裡買東西,知道嗎?」老媽惡狠狠的說。

我心想,我又不認識這傢伙,他的版在哪我也不知道,算了算了,不理他。

「藍瑩現在不知道怎麼樣了。」我喃喃自語著:「如果能在區政所考試見到她就好了。」

希望我們交集的力量能再度眷顧我們。

我心裡這樣默禱著,開始繼續我的唸書工作了。





◎(9)



唸書的日子雖然說是辛苦,而且過得很慢,尤其是藍瑩不在身邊的時候,總覺得好像少了些什麼。

早上起來,總覺得自己應該去區政所上課。但是看到那堆堆在桌上的書,就稍稍清醒過來,繼續苦撐下去。

「可不能一切都失去,失去了藍瑩,又失去了研究所。」

我下定這樣的決心,一邊翻著書本。

現在只有期待考試的日期了。

藍瑩家的電話我撥過至少三次,每次都撥不通。通常是無人接聽。

即使撥通也沒有用,一年以前的這個時候,她根本是不認識我的。

那要怎麼辦?就算考試日見到她,能對她說什麼呢?

能像那次那麼自然嗎?能再認識她一次嗎?

「早知道就不要這麼無聊了。」

那雖然只是一時的氣話,可是還真是他媽的成真了。

為什麼會到這裡來?迄今我怎麼想還想不透。雖然之前的事說是像夢境一樣,但是我可以確定,那絕對不是夢。

就算那一年是夢好了,我很清楚我自己這個人,我不會買那些光碟片,不會弄一堆奇怪的遊戲,而媽媽和妹妹更不可能是那個樣子的。

越想越讓人覺得難過,藉著唸書來硬把這些忘掉是最快的方法。我也只能這麼做了。



「快要關門了你才來。」警衛說:「本宮十一點就關門了你知不知道?」

「知道。」我說:「可是我從圖書館出來就十點了。」

剛開始去的時候,還常常被警衛消遣,不過跟幾個保全警衛混熟了以後,他們就不再嘮嘮叨叨。

說實在也是我自己不對,常常晚上才跑來這邊。

但是當時非常的相信,考研究所是三分靠打拼,七分天注定。

(比例好像有點不對,唔,算了)

英文科必然要面臨滾鉛筆命運的我,尤其特別需要拜拜。所以每次我從圖書館出來,就坐著505路公車,到行天宮去上個香。反正也算是順路。

人是非常糟糕的動物,他們只有在快要考試時才會去拜拜,據說有些基督徒也是這個樣子,沒事時就在家看足球賽。真的去教堂那是一定有事。

實在糟糕。

我自己點了四枝香,求自己研究所考試通過。雖然我沒有帶什麼供品,如果說有的話,我記得我拜過一包光泉茉莉蜜茶。

「啊,心誠則靈,心誠則靈。」

說是這麼說,可是看到供桌上攤著各方大德供的豐盛供品,麵龜,桌子可能放不太下的大米豬,總覺得自己稍稍慚愧了些。

咦?這個是......

「研究所的准考證?」

供桌上擺准考證倒是常常看見,每次到了考季尤其特別多,准考證,上面總是墊著一塊米糕。

米糕在行天宮的幾種祭品之中,似乎是相當重要的。在這邊的供桌上到處都可以看到米糕。而在我眼前的准考證,上面也壓著一塊米糕。

「嗯。」

真想偷看是誰的。

動供品是不對的。所以我先拜個幾下,跟神報告一下。然後再偷偷的把米糕推開一小點。

看到上面的字,我差點沒笑翻。不知道這張准考證的主人在不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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