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行字,是八月十九日寫在小白板上的字。

我有個妹子,所以我媽都用「哥」來稱呼我。

當時想媽媽應該下午就回家了,中餐可以自己選擇倒是不錯的事情,平常都是媽媽配好的便當,我就去買好久沒吃的鍋貼來吃,然後悠閒的睡個午覺,午餐沒人催的感覺還蠻輕鬆的。

到了晚上媽媽打電話來,說她還沒回來,晚餐可能也要自理。

於是我又很悠閒的把晚餐拖到九點多才吃,選了好久沒吃的酸辣湯麵。

不過,當晚到了十二點,媽媽還沒回家。

沒有別的手段可以聯絡她,除非她自己打電話,我的媽媽很節省,省到沒有手機,後來妹子到了凌晨一點終於回來,我們才匆匆忙忙的聯絡台北長庚醫院,這時候只有急診有開,急診說媽媽在觀察區的病床,我們就走了遙遠的夜路趕到醫院,看到正在那裡打點滴的媽媽。

媽媽的講話聲很不清楚,像是感冒了。

八月十八日那天,媽媽講話還好好的,問題不大,只是說她喉頭有點痰,十八日那天睡前才說她可能要看感冒,應該是太累才感冒的。

十九日,正確來說是二十日凌晨,我們也以為是感冒,住一天就回家了,我小時候也有過類似的症狀,就感冒加發燒,住院一天打點滴之類的,媽媽這次可能是重感冒,差不多要休息一兩個禮拜跑不掉。

然而,二十日、二十一日……

我們發現,事情越來越不對了。

感冒最多住兩天醫院就已經很多很多,媽媽已經住了三天。

那個時候,我才發現自己的生活技能與社會經驗趨近於零。

家裡的髒衣服堆得老高,沒有人來洗,冰箱裡的湯放了好幾天,還有半鍋飯,冰了數天的水果,廚房垃圾桶的垃圾沒人收,屋內呈現脫序狀態。

而母親始終這樣說「不用來看我,我明天就會好起來」、「冰箱裡的東西不用管,那些我會處理」、「記得要買水果來吃」,我也相信著這些事不去看她。

快要崩解的秩序,終於在八月二十二日被打破,老爸一通電話過來,下令我幫媽媽帶東西,牙膏、臉盆、毛巾等盥洗用品,當天我過去醫院才知道,媽媽已經插了鼻胃管,她無法進食,連續四天都不能吞嚥任何東西。

事情開始變得嚴重了,這不是「一兩天就能出院」的事情。

媽媽只是不想讓我們擔心,才說不用去看,很快就會好。

在這幾天,病情根本就是急速惡化。

醫生為了找出病因,開始做了各種檢查,支氣管炎、肺炎、胃潰瘍、消化道問題,腦斷層,全身臟器似乎都出了毛病,特別是消化和呼吸系統彷彿陷入了無窮盡的災禍,我們開始猜測要住院多久,兩個禮拜?兩個月?半年還是更久?

該怎麼辦?

過去總是覺得媽媽老是唸東唸西,特別是她很愛管我和我妹的行動,稍微晚歸就被罵到不行,媽媽也篤信宗教,退休後常在家裡誦經,她都在家,出個門就得報備許多,花點錢她也管,吃東西也不能選擇自己愛吃的,她也把整堆舊衣服放著都不拿去丟,堆了整間屋子都是。

好煩。

是啊好煩,可是現在沒人煩我了。

深夜就是無限的寂靜,媽媽不會再推房門來跟我說要早點睡了。

窩在電腦前打這些文章也沒有人管我了。

也不用整天被唸書有沒有好好唸,想想自己的未來。

但是,我卻沒有半點輕鬆的感覺,這算什麼啊。

看到小白板上的中餐自己解決,我已經自理了好幾天的中餐了,媽媽妳不是都愛在便當裡塞些不好吃的菜嗎?妳再幫我把菜花和油油的炒菜給塞進去啊!再叫我說「沒有肉了」去自助餐買肉啊!再給我吃那種骨頭密密麻麻,越拆越生氣的雞肉,還有咬兩口就會咬到刺的魚肉。

「每次說吃飯都不來吃,襪子都少一隻不給我洗,衣服都亂丟。」

媽媽總是這樣說,總是。

我現在都整整齊齊的把襪子擺好了,因為我知道真的很麻煩。

我也學著媽媽誦經替她祈禱,即使誦經真的很困難,我工作也很多。

但是在這個時候,站在巨大的疾病身影前,人的力量很微薄。

除了祈禱,除了給予鼓勵,你能做些什麼?



媽媽明天要在林口長庚醫院開刀,長庚總院的醫生終於找出了她的問題,是食道和氣道的隔膜出錯,食物與唾液流進氣管,導致肺炎和吐不完的濃痰。

媽媽過去都很健康,這是她出生以來,劃在她身上的第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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