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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比較好奇妳用什麼方法勸他的。」

故事說到這裡,建章問起這個問題。

在他的眼中,傳耀那傢伙是很難勸服的人,可能講什麼也講不通,他給建章的感覺就像個石頭,憶如在這裡給了他一句賣關子的話。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啊。」

「酒精還很多呢,把它說完好了。」建章的臉色一變,似乎是看到什麼東西:「憶如,妳的眼睛怎麼了?」

「眼睛?」

憶如將眼睛閉起又睜開,這樣開開合合了幾次,她沒什麼特別的感覺。

「剛才大概是燈光太暗,我都沒有注意到,妳真的沒覺得有什麼奇怪嗎?」

「沒有呀。」

憶如的表情很疑惑,她不知道建章指的是什麼。

在建章眼裡,透過酒精燈所帶來的光,他才注意到這特殊的色澤,憶如的眼球是像是琉璃瓦般的亮褐色,甚至還會反光,酒精燈的燈燄照在憶如的眼中,如同照在磁磚拼貼的動物圖案牆上一樣,泛出那種人工的,不自然的刺眼光線。

「憶如,妳到窗子前面看一下,我用燈幫妳照。」

由於教室裡頭沒有鏡子,建章就牽著憶如到實驗室的窗邊,他也將酒精燈小心的捧到窗邊,舉起來照給憶如看。

憶如在窗前看著自己的鏡像,看著酒精燈的光,她先是呆了一下,因為她也注視到了自己的瞳孔,那不自然的光簡直就是原來的眼睛被挖出來,再嵌上人造的磚瓦似的。

然而透過玻璃窗,她看到的不只有自己眼睛的顏色,還有在建章身後的另一個人。

那人穿著軍裝,唇邊流著濃黃色的液體,他高舉起自己的手,對著建章的脖子正要勒下去,看到這幕畫面的憶如用力拉起建章的手,建章被她這麼一拉,手上的酒精燈掉落在地上,迅速流竄的酒精和燈燄在地上燃燒,並蔓延到桌角。

「憶如?」

憶如的力道之大,簡直就像是用鐵鍊拖著建章的左手似的,建章用右手想要拉住憶如的手,她不知哪來的力氣,把他整個人給硬拉了出去。

「快逃!這裡一點也不安全!」

憶如喊著,她幾乎是用拖的把建章拖出化學實驗教室外。

實驗教室的地上燃起了一場小火災,豔紅的火光裡,憶如看到穿著軍服的身影站在火燄中央,臉上露出扭曲的笑容,他的身上還滴落著許多污穢的液體,半個身影在火光中灼燒,朝著憶如和建章逼近。



「憶如,妳要逃到哪裡去?」

「逃到它追不到我們的地方。」

憶如死命的跑著、跑著。

她希望永遠把他給忘記,他卻還是陰魂不散。

他的存在提醒著她那個甩不掉的陰影,提醒她即使下了決斷也逃不開過去的事實。

那些眼睛使憶如擺脫了猶豫,她也必須為這件事情付出代價,上天正在懲罰著她對過去交往的男友的背叛,對現在的建章的不坦誠。

「我想,我還是得跟你交代他是誰。」

憶如突然停下了腳步,逃到樓梯口前的時候,她轉身面對建章。

「咦?」

建章的手很痛很痛,憶如強硬的拉扯讓他失去了平衡。

「除了你以外,我還有另一個男朋友,他已經死了,不對,可能是已經死了,」無視於建章驚愕的樣子,憶如快速的說下去:「他是個幼稚鬼,雖然相當的幼稚和愛挑剔,雖然我常常覺得他很討厭,恨不得甩掉他,在我的心裡頭還是有著他的位置,這件事我一直瞞著你,對不起。」

「現在說出這件事情……」

建章想說些什麼,憶如的話語卻讓他一時語塞。

「喂,建章。」憶如吐出一句讓他匪夷所思的話:「這個山谷有多深呢?」

這句話之後,憶如雙眸在建章眼前失去了光澤,她的臉上帶著笑容,鬆開緊握著建章的手,雙足後退約一步的距離,背部往後傾斜,好似躺上大床般往後面倒去,她的後面是一階階向下的水泥樓梯,這個動作使得她的後腦勺重重的撞上樓梯,整個人失去重心往樓梯下面滾,墜入樓梯深處的黑暗之中。

好像掉入深不見底的山谷。

「山谷?」

憶如死了,憶如掉下去死了,從哪裡掉下去的?從山上掉下去的吧,旅行袋,專題,綠色外皮的校刊,紅色的寶石項鍊,不是紅色的,向我坦白嗎?她是不是跟我說過類似的話?山谷很深,很深很深哦......

站在原地的建章,腦子裡嗡嗡的響著,好幾幕朦朧的鏡頭好似高速播放倒轉的錄影帶,在他的意識中瘋狂的迴轉,每幕景象通通沒有關聯,完全無法接在一起,憶如的話代表著什麼,他已經無從去想了。

他的後面傳來奔跑的腳步聲,有人從他後面接近了。



「即使很痛很痛,也要想辦法微笑哦。」

不知哪裡來的人追著他,建章感受到死亡的氣息朝他身後逼近。

他記得憶如說過這句話,很奇怪的,他看到憶如死去,居然沒有那麼傷心,他覺得這件事不是第一次發生,之前他好像就看過憶如死去了,只是憶如到底是在哪裡過世的,他一點印象也沒有。

他被憶如的話語弄得思緒一片紊亂,男朋友什麼的也不重要,他好像也在哪裡聽她說過了,什麼好像都發生過的感覺,讓他感到無比的困惑。

既視感,已經見過某些事物的感覺。

他還「記得」某些即將發生的事,他覺得這本校刊已經出了,這期校刊的封面是綠色的,上面印著銀白色的字體,他記得為了字體的事情,傳耀還跟瑩如大吵一架,他們總是吵架,最後封面的事情還是由瑩如決定了。

傳耀雖然獨斷獨行,在這點上他卻完全不記恨瑩如,最後的慶功宴還是有邀瑩如一起去,慶功宴,校刊出刊之後的慶功宴他們去哪裡吃?

如同電光火石飛過的記憶到這裡中斷,建章拼命的逃跑。

在他身後沉重的腳步聲,正在不斷的靠近他,他不知道對方是誰。

「他是來要我的命。」

內心本能的恐懼清清楚楚的告訴他這件事,建章逃了一個大圈,逃到樓下的走廊又繞回原路,他感受到的腳步聲時近時遠,有時候對方簡直就是在他的正後方要把他抓住,有時候又離開很遠的距離。

就在他繞回原路,爬上樓梯的時候,他看到了那個高大的黑衣人。

黑衣人的手上高舉著相機,正在對著躺在地上憶如的屍體猛拍,銀白色的閃光燈在陰暗的樓梯口角落發著光,喀擦、喀擦,他正不斷的調整角度,拍著憶如慘死的屍體。

一股憤怒從建章心中升起,他狠狠的跳上樓梯,朝著黑衣人身上撞去。

黑衣人被這突如其來的攻擊撞倒,手上的相機落地,他的身子撞上階梯,整個人趴倒在樓梯邊緣,建章趁機跳上他的背後,騎在黑衣人的身上,用拳頭對著黑衣人的後腦猛打。

無奈的是,他的拳頭就像落在冰冷的鐵塊上,連續對黑衣人的重擊讓他雙手發疼,對方卻毫無反應,甚至轉過身來扣住他的手。

「你是誰?」

建章問著,黑衣人不發一語,扣住建章的手後將它反轉,建章感到骨頭裂開般的疼痛,像是一雙巨大的鐵鉗絞住了他的手,黑衣人將他的手和臉整個撞上牆壁,把建章的臉往牆上拼命的撞。

「即使再痛也要活下去哦,即使再痛也……」

建章的鼻樑,額頭,嘴唇,整個臉部都受到劇烈的衝擊,額頭滲出了斑斑鮮血,高挺的鼻樑骨更是被水泥牆的衝擊撞歪了,陣陣的疼痛和漸漸模糊的意識,侵噬他所剩無幾的生存意志。

黑衣人好像玩夠了,將他的雙手鬆開,摔在憶如的身邊。

一整片殷紅刺激著他的視線,他的眼神對上憶如的眼神,憶如琉璃色的瞳孔看不出任何的光澤,她的左眼皮上半部被用鉗子之類的東西剪開,破裂的眼皮出血滲入了眼球外壁,和被鉗子壓力破壞的微血管混雜出滾燙的紅。

接著他看到黑衣人蹲在憶如身邊,他從衣袋中掏出亮晃晃的鉗子,將憶如的臉硬生生的翻過來,細細的鉗子對準著憶如的右眼皮,由眼角伸入眼皮下端,當尖銳的鉗子末端伸進眼皮與眼球的接縫時,深紅色的血珠從憶如的眼角滑出。

憶如的眼球在此時泛起了點點的血斑,斑點狀的血印開始吞噬憶如的眼白部份。

黑衣人的鉗子逐漸往上推去,剪下憶如約一半的眼皮,鉗子不易扯開柔軟纏繞在皮下組織內的膠質,黑衣人的手因此不斷的拉扯著,不知是施力過度還是病態的興奮,他的手微微的顫抖著,看不清楚的面孔好像正在大笑。

建章的心中充滿了怒意,卻完全站不起來,他的身體像是被綁住了,被重擊產生的暈眩而綁住,他將雙手撐在地面上,想要再度爬起,準備再給黑衣人一擊,即使是一擊也好,他知道根本無法打敗那傢伙,只想讓那傢伙不能再摧殘憶如的身軀。

他要賭上性命保護憶如,就算她死了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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