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校慶
那天晚上，姐姐在半夜起床。
「要準備去校慶了。」
姐姐說著，然後她開始換衣服。
「現在半夜一點半，妳要去哪裡？」
姐姐似乎沒有聽到我在說些什麼，只是自顧自的穿上衣服，然後問我：
「佩珊，妳要不要也去？」
「等一下。」
（地下街是白天啊。）
在姐姐忙著套上衣服的時候，我突然想到她之前說的話。
地下街的怪事之後，我不只跟姐姐提過一次那件事情，然而姐姐跟我說的，除了她不會對那個夢感到害怕之外，還有個和我所見差別很大的地方。
那就是，她眼中所見的世界是白天。
「不可以去！」
我緊緊拉住姐姐的手，想要阻止她離開，姐姐卻把頭轉過來，用可怕的眼神看著我，同時，她的臉也在我面前扭曲，眼睛彎曲成細長的線條，嘴唇呈現深深的青紫色，牙齒也變得長長的，像是獠牙般的長牙。
「姐姐……」
姐姐用力的甩開我的手，像一陣風似的衝出房門。
「茹！妳們快醒來！我姐姐不知道要去哪裡了！」
姐姐走後，我也緊跟在姐姐的背後，也在我們租的小公寓裡大喊著，希望茹能夠起床，希望其它人也能夠起來幫我。
但是，所有的人都睡得死寂，沒有人因此而醒來。
「只能靠自己了。」
我握著上師給的白玉，溫暖的白光包圍著我，我知道，除了那一點白光之外，圍繞我和姐姐的，是無盡的黑暗。
夜世界的大門早就已經開啟，正吞噬著我們的幸福。
※
我騎著機車，往國中的方向前進。
之前好像是被某種力量牽引到地下街，爾後陷入黑暗中，這次並沒有上次的那種感覺，而是心中充滿了焦躁和不安。
凌晨一點半的街道，幾乎沒有什麼人在走著。
從大學的租屋到我以前所唸的國中，應該有段很長的距離，但當我轉彎進入小巷，準備抄小路進入主要幹道的時候，赫然發現小巷的另一邊，就是前往學校的道路。
道路很寬，很廣，是我小時候曾經走過的路，附近便利商店的燈發著光，就好像它本來就在那條小路的盡頭。
我沒想到路竟然變了方向，這就好像要開車北上，車窗外明明是台中的景色，一瞬間轉個彎就到了台北。
我可以很確定的，我沒有認錯路。
「怎麼會？」
道路的盡頭，學校正在那裡，國中校舍的操場，鐵柵欄，熟悉的景象在我的眼中，有股白茫茫的霧氣籠罩著它，連前方的路也不太清楚，我看到了草地，通往學校的道路兩邊長了長長的蔓草，比人還高的蔓草淹沒了道路的兩旁。
我記得，學校在市中心，為何兩邊長滿了荒草……
眼前的景象似乎不是我能理解的，我拼命的騎著車，感覺車子的油料都快沒了，學校的距離卻沒有改變，周圍還是蔓草淹沒著的大地。
「哈哈哈！哈哈哈！」
草地的附近傳來笑聲，有兩個國中生背著書包經過，她們穿著粉紅色的體育服，是我以前母校的制服。
「喂，妳要不要玩呢？」
「玩什麼？」
「玩吊繩子的遊戲啊！」
說完，一個國中生拿起繩索，用力勒住旁邊那個女生的頸子。
「好不好玩？好不好玩？」
「妳們……」
我將車停了下來，下意識的走近了她們。
兩個國中女生轉過頭來，她們的臉上都只有一隻眼睛，其它什麼都沒有，黃色的眼睛睜得很大，眼睛裡頭有著銀白色的瞳孔，慘白的臉蛋望著我，其中一個女生的眼睛中流出了鮮血，脖子上套著繩索的女生，臉上則出現了條條青色的血管。
「呀！」
我尖叫起來，瘋狂的往後退，眼睛流著鮮血的女生，拿著刀子劃開了自己的臉蛋，在嘴巴的位置畫了條微笑似的弧線，鮮紅像是豆花似的腦漿，從她的「唇邊」滑了出來，她指著制服的胸口處，那上面繡著我的學號。
「不要，不要過來！」
我感到臉部一陣劇痛，意識開始昏沉。
「呼呼呼……」
脖子上綁著繩子的女孩，發出著怪笑，她同時用力的勒緊脖子上的繩索，她的眼中充滿紅色的血絲，同時臉上緊繃的血管也在那瞬間爆裂，潑出滿地的鮮血。
「嘔！」
我的咽喉又再度被東西鉗住，血腥的臭味也使得我乾嘔，強烈的酸味從我的腹部湧上，喉頭與腹部都無比的絞痛，好像有人在拉扯、撕裂我的腸胃。
「我要死了嗎？要在這裡死了嗎？」
我的身體終於支持不了這樣的痛苦，倒在路邊。
在我闔上眼睛之前，我看到了那兩個滿臉是血的「我」走了過來，用她沾著血的手指，刺進我的體內。
※
「有人不遵守遊戲的規則，這樣是不行的喔。」
才剛睜開眼睛，我就聽到四週有人在談論著。
這裡是地獄，還是更可怕的地方？
我想要站起來，卻發現身體不聽我的使喚，我看不見我的身體，甚至轉不動我的頭，我只看得到天花板，另外，眼睛的周圍還被劇烈的冷氣包圍，連轉動一下視線都覺得酸痛。
「對啊，該怎麼設計呢？我想我們也可以做個鬼屋呢。」
我聽見姐姐的聲音，忍不住將視角轉了個方向。
現在我所在的地方，是間教室，教室籠罩在黑暗中，這時候的學校根本不會有人，只有姐姐坐在教室裡頭，穿著中學時代的制服，坐在桌子上，她的身邊還有個人影，黑黑的人影也穿著中學生的制服。
「佩珊，我在想，也許我們可以……」
姐姐對著那個人影說話。
我明明就在這裡啊，我想對姐姐這麼說，姐姐卻自顧自的對人影說著，沒看到我的存在。
「也許我們可以做個可愛的鬼屋？或者是咖啡小店？」
「那就這樣決定了，姐姐妳要扮成哪種鬼？」
我聽到「我」的聲音，從黑影中發出來，對姐姐說著。
「我要扮成無頭鬼！」
姐姐說了，聲音非常的開心。
「跟佩珊的無眼鬼，剛好可以在一起喔。」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呢。」
「我」對姐姐這麼說，就在「我」說這句話的時候，銀白色的月光照到她的身上，她的身影出現在我的面前，跟我中學時代的身材、體型都一模一樣，但眼睛的部位卻完全被挖空，只剩下兩個深黑色的血窟窿。
「來，姐姐讓妳更像一點，站到姐姐面前來。」
姐姐跳下桌子，示意「我」走到她的面前。
「我」乖乖的走到姐姐的前面，姐姐伸出手，插進「我」眼睛的血窟窿裡面去，幾隻手指頭用力在裡面搗著，「滋」的一聲，血漿帶著紅紅白白的液體，從姐姐的手上滑落下來。
「舒不舒服呢？這是姐姐幫妳調整的喔。」
「好舒服喔，謝謝姐姐！」
「我」將頭顱更靠近姐姐的手腕，讓姐姐整隻手從眼睛伸到頭顱的深處去。
姐姐舔著手上暗紅色，帶著脂肪以及鮮血的液體，我則發現我的視角改變了，全身都感到劇烈的搖晃，一陣搖晃之後，我發現我的視線正對著姐姐鮮紅色的唇。
「妳的眼睛沒什麼用了，就讓我們一起把它喝掉吧。」
「好啊，姐姐喝剩下的記得給我喝喔。」
「我」滿足的笑著，姐姐的嘴唇慢慢張開，溼熱及黏稠的感覺沾染了我的眼球。
「呀呀呀呀！」
※
（我該怎麼辦？）
（我該怎麼救姐姐？）
（妳不可能的，妳已經被我們殺死了，根本不可能離開這裡。）
（對啊，其實妳根本沒能走到學校，也不可能走到學校，哈哈哈哈！）
在黑暗中，我又看到一股光亮，然後終於又看到了姐姐。
隔著薄薄的鏡子，鏡中的姐姐與某個男人牽著手，男人挽著穿著中學制服的姐姐，姐姐那個時候留著長長的黑髮，薄薄的夏季制服遮不住她玲瓏有致的身材，她穿著黑色皮鞋，還有白色的短襪。
我從沒見過的男人帶著姐姐，兩個人在國中校園裡走著。
國中校園裡相當的熱鬧，園遊會在舉行，有賣咖啡的小店，有賣豆花和粉圓等小吃的，有丟水球的遊戲，還有好多好多，我突然想到我好久沒有回去以前的學校了，不知道是不是還跟那時候一樣？園遊會，還有熱鬧的校慶活動。
隔著那面鏡子，有種祥和的感覺。
好像姐姐在那邊，得到了幸福，而我不應該去干預。
「或許這是我不應該管的事情……」
心裡頭有個意念在對我這麼說，鏡中的影像也慢慢的模糊，姐姐離我越來越遠，越來越遠，和那男人的身影，消失在深沉的黑暗之中。
突然，火灼燒般的刺痛，侵襲了我的手掌。
「好燙！」
我的意識突然就清楚起來，置身在紛鬧的中學園遊會會場中，天空卻是黑暗無光的，中學園遊會怎麼會在半夜，校慶怎麼會在這個時候？
我打開我的手掌，白玉的光芒像是火燄般的炙熱。
記住上師的指示，我將白玉翻轉，貼在額頭上方，熱鬧的園遊會景象馬上就化為烏有，取而代之的，是地面上一個個的人頭，人頭包圍著姐姐以及一具枯骨，它們張開大嘴，在地上劇烈的滾動，發出駭人的陰氣。
我將白玉按在額前，奔向姐姐，如上次在地下街所做的，想把她從枯骨身邊拖開，沒想到枯骨竟緊緊的扣住姐姐的手，帶著姐姐往地下停車場的方向移動。
學校的地下室，與地下停車場結合，印象中是讓老師們方便的出入口，下了車就可以透過地下室的通道進入校區。
「姐！」
我看到姐姐的表情，看見我靠近的時候，她非但沒有感受到白玉的溫暖，反而臉上寫滿了恐懼，她的身子緊緊與那具骨骸貼在一起，不敢靠近我一步。
「頭……」
當時我還不知道姐姐看到了什麼，緊跟在姐姐的背後，鑽進了地下停車場。
地下停車場照例是一片黑暗，突然，我看見車燈的亮光，有輛車子緩緩的發動了。
閃亮的光芒就像是鬼魅的眼睛，照亮著地下停車場的地面，荒唐的是，那輛朝我逼近而來的車子上，竟沒有半個人影。
「這個時候，也不該感到奇怪了。」
停車場很冷，很冷，我替自己堅定了信心。
車子引擎的聲音慢慢的朝我靠近，車燈的光芒在牆上映出了我的影子。
那時候我才注意到了我長長的影子，影子失去了頭部，僅剩下頭以下的部份，頭的影子則在空中飛舞，後面跟著些像是蝙蝠般的鬼影。
「啊啊啊啊啊！」
車燈照耀下，停車格的兩邊也站滿了「人」，每個都是失去頭顱的鬼，他們的手上都抱著顆自己的頭顱，那些頭顱的形狀都極其扭曲，不是頭蓋骨打開，腦漿潑灑，就是滿臉是血，以及被壓得乾扁破碎的頭部。
我手持白玉，默念神咒，同時咬緊牙，朝著其中一邊的「人」衝過去。
冰涼的冷氣又包圍著我，還好我順利的穿過了這些靈體，想朝著我撞來的車子也撲了個空，在我的背後熄了火。
「吼……」
低沉的吼聲依然在我身後響著，我看到姐姐被白骨挾持著，被帶上另一端的樓梯，是往工藝教室的方向。
「牠們沒有辦法傷害妳。」
我的耳邊響起這樣的聲音，好像是白玉在跟我說著話。
「無論看到什麼，都不要感到害怕，只要妳害怕，就會加強牠們的力量，盡管衝過去就對了，把妳姐姐帶回家。」
聽著上師的話語，我奔出地下停車場。
樓上，是幕地獄般的景象，階梯上站著一名全身發白的小男孩，惡狠狠的盯著我看，我聽到球場上傳來打球的聲音，好像也有「人」在球場。
「喀滋，喀滋。」
教室的玻璃搖晃著，幾隻不知哪來的手正在狂敲著玻璃窗，黑板上自動出現幾個字，答答答的黑板書寫聲，在上面寫著詛咒的話語，水池的方向也走來兩個渾身溼淋淋的學生，她們的長髮遮住了臉，滴答滴答的水聲迴響著。
不遠處的音樂教室也傳來斷斷續續的鋼琴聲，我的腦中迴盪著上師的話語，不顧一切的向前跑，好似有股光芒引導著我，無視於四週的騷動，我闖進了工藝教室。
工藝教室裡，傳來線鋸機滋滋的聲響，陰暗的教室中，我看見姐姐的頭靠在線鋸機的鋸台上，而線鋸正要往她的脖子處逼近。
我趕緊趴到線鋸機旁邊，沒有開關，開關是關著的，空氣中木屑的味道混合著血腥的臭味，而姐姐依然趴在鋸台上，長髮遮住了她的臉蛋，表情宛如在鋸台上沉睡著。
既然關不了線鋸機，那就得想辦法把姐姐拉開，我用力的拖著姐姐的身體，她的身子卻像是石頭般的沉重，無論如何也拖不開來。
「怎麼辦！」
我死命的握著姐姐的手，開始用力的拉著。
「這樣……就可以了。」
我聽到姐姐這麼說著，線鋸的鋸條穿過了她的脖子，飛散的骨骸與肉體碎片，與潑灑而起的血霧，如雨點般的染在我的衣服上，姐姐頸動脈噴出的血，像是噴泉般的高高飛起，在牆上灑上大片的鮮紅。
「呀呀呀呀！」
我放聲尖叫起來，終於在這幕血腥的景象中暈了過去。
※
鳥叫聲。
好像才過不了幾分鐘的時間，又好像過了很久。
我睜開眼睛，看到早晨的陽光照在工藝教室的窗外，而姐姐的手與我握得緊緊的。
時間是早上六點，地下街所發生的事情也是，都是在這個時候醒來。
「姐姐，姐姐？」
我搖著昏睡中的姐姐，姐姐這時候才睜開眼睛。
「佩珊，妳聽我說喔。」
姐姐微笑的握著我的手，表情十分的開朗。
「我做了一個很美好的夢……」
「夠了！」
我用力的甩開姐姐的手。
「是那個男生帶妳來這邊的對不對？妳知道我多擔心妳嗎？妳做夢為什麼會做到這裡來？妳自己有沒有想過？」
姐姐被我的怒罵給嚇到了，她用驚愕的眼神看著我。
「是的，我醒來是在這裡沒錯，但這是不是妳帶來的？」
「我？」
「佩珊，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也許是妳的問題哦。」姐姐望著我看：「我只是跟妳說我的夢境，其實之前的事情也有點奇怪，但我始終不相信這是什麼鬼怪做的事情，這些夢都讓我的心裡感覺很平靜、祥和，倒是妳說的……好像是在地獄裡頭才會見到的景象。」
我沉默不語，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我的問題，是嗎？」
「我在夢裡，也有看見妳，所有的人都在快樂之中，只有佩珊妳在害怕呢。」姐姐的語氣很溫柔，沒有多少責怪我的意思：「我不會因此而生氣，我只是不知道佩珊妳在害怕什麼，夢中的妳捧著頭顱，惡狠狠的瞪著我看，就連我在跟過去的妳說話的時候，妳的眼睛也在杯子裡盯著我看。」
原來姐姐看到的景象，竟是這麼回事。
「我覺得，我帶妳去給心理醫生看看，好不好？不要相信什麼神怪的事情了……」
面對這樣的姐姐，我再也說不出半句話來。
「隨便妳吧！」
我終於丟下這句話，離開了姐姐的身邊。
那天晚上，姐姐在半夜起床。
「要準備去校慶了。」
姐姐說著，然後她開始換衣服。
「現在半夜一點半，妳要去哪裡？」
姐姐似乎沒有聽到我在說些什麼，只是自顧自的穿上衣服，然後問我：
「佩珊，妳要不要也去？」
「等一下。」
（地下街是白天啊。）
在姐姐忙著套上衣服的時候，我突然想到她之前說的話。
地下街的怪事之後，我不只跟姐姐提過一次那件事情，然而姐姐跟我說的，除了她不會對那個夢感到害怕之外，還有個和我所見差別很大的地方。
那就是，她眼中所見的世界是白天。
「不可以去！」
我緊緊拉住姐姐的手，想要阻止她離開，姐姐卻把頭轉過來，用可怕的眼神看著我，同時，她的臉也在我面前扭曲，眼睛彎曲成細長的線條，嘴唇呈現深深的青紫色，牙齒也變得長長的，像是獠牙般的長牙。
「姐姐……」
姐姐用力的甩開我的手，像一陣風似的衝出房門。
「茹！妳們快醒來！我姐姐不知道要去哪裡了！」
姐姐走後，我也緊跟在姐姐的背後，也在我們租的小公寓裡大喊著，希望茹能夠起床，希望其它人也能夠起來幫我。
但是，所有的人都睡得死寂，沒有人因此而醒來。
「只能靠自己了。」
我握著上師給的白玉，溫暖的白光包圍著我，我知道，除了那一點白光之外，圍繞我和姐姐的，是無盡的黑暗。
夜世界的大門早就已經開啟，正吞噬著我們的幸福。
※
我騎著機車，往國中的方向前進。
之前好像是被某種力量牽引到地下街，爾後陷入黑暗中，這次並沒有上次的那種感覺，而是心中充滿了焦躁和不安。
凌晨一點半的街道，幾乎沒有什麼人在走著。
從大學的租屋到我以前所唸的國中，應該有段很長的距離，但當我轉彎進入小巷，準備抄小路進入主要幹道的時候，赫然發現小巷的另一邊，就是前往學校的道路。
道路很寬，很廣，是我小時候曾經走過的路，附近便利商店的燈發著光，就好像它本來就在那條小路的盡頭。
我沒想到路竟然變了方向，這就好像要開車北上，車窗外明明是台中的景色，一瞬間轉個彎就到了台北。
我可以很確定的，我沒有認錯路。
「怎麼會？」
道路的盡頭，學校正在那裡，國中校舍的操場，鐵柵欄，熟悉的景象在我的眼中，有股白茫茫的霧氣籠罩著它，連前方的路也不太清楚，我看到了草地，通往學校的道路兩邊長了長長的蔓草，比人還高的蔓草淹沒了道路的兩旁。
我記得，學校在市中心，為何兩邊長滿了荒草……
眼前的景象似乎不是我能理解的，我拼命的騎著車，感覺車子的油料都快沒了，學校的距離卻沒有改變，周圍還是蔓草淹沒著的大地。
「哈哈哈！哈哈哈！」
草地的附近傳來笑聲，有兩個國中生背著書包經過，她們穿著粉紅色的體育服，是我以前母校的制服。
「喂，妳要不要玩呢？」
「玩什麼？」
「玩吊繩子的遊戲啊！」
說完，一個國中生拿起繩索，用力勒住旁邊那個女生的頸子。
「好不好玩？好不好玩？」
「妳們……」
我將車停了下來，下意識的走近了她們。
兩個國中女生轉過頭來，她們的臉上都只有一隻眼睛，其它什麼都沒有，黃色的眼睛睜得很大，眼睛裡頭有著銀白色的瞳孔，慘白的臉蛋望著我，其中一個女生的眼睛中流出了鮮血，脖子上套著繩索的女生，臉上則出現了條條青色的血管。
「呀！」
我尖叫起來，瘋狂的往後退，眼睛流著鮮血的女生，拿著刀子劃開了自己的臉蛋，在嘴巴的位置畫了條微笑似的弧線，鮮紅像是豆花似的腦漿，從她的「唇邊」滑了出來，她指著制服的胸口處，那上面繡著我的學號。
「不要，不要過來！」
我感到臉部一陣劇痛，意識開始昏沉。
「呼呼呼……」
脖子上綁著繩子的女孩，發出著怪笑，她同時用力的勒緊脖子上的繩索，她的眼中充滿紅色的血絲，同時臉上緊繃的血管也在那瞬間爆裂，潑出滿地的鮮血。
「嘔！」
我的咽喉又再度被東西鉗住，血腥的臭味也使得我乾嘔，強烈的酸味從我的腹部湧上，喉頭與腹部都無比的絞痛，好像有人在拉扯、撕裂我的腸胃。
「我要死了嗎？要在這裡死了嗎？」
我的身體終於支持不了這樣的痛苦，倒在路邊。
在我闔上眼睛之前，我看到了那兩個滿臉是血的「我」走了過來，用她沾著血的手指，刺進我的體內。
※
「有人不遵守遊戲的規則，這樣是不行的喔。」
才剛睜開眼睛，我就聽到四週有人在談論著。
這裡是地獄，還是更可怕的地方？
我想要站起來，卻發現身體不聽我的使喚，我看不見我的身體，甚至轉不動我的頭，我只看得到天花板，另外，眼睛的周圍還被劇烈的冷氣包圍，連轉動一下視線都覺得酸痛。
「對啊，該怎麼設計呢？我想我們也可以做個鬼屋呢。」
我聽見姐姐的聲音，忍不住將視角轉了個方向。
現在我所在的地方，是間教室，教室籠罩在黑暗中，這時候的學校根本不會有人，只有姐姐坐在教室裡頭，穿著中學時代的制服，坐在桌子上，她的身邊還有個人影，黑黑的人影也穿著中學生的制服。
「佩珊，我在想，也許我們可以……」
姐姐對著那個人影說話。
我明明就在這裡啊，我想對姐姐這麼說，姐姐卻自顧自的對人影說著，沒看到我的存在。
「也許我們可以做個可愛的鬼屋？或者是咖啡小店？」
「那就這樣決定了，姐姐妳要扮成哪種鬼？」
我聽到「我」的聲音，從黑影中發出來，對姐姐說著。
「我要扮成無頭鬼！」
姐姐說了，聲音非常的開心。
「跟佩珊的無眼鬼，剛好可以在一起喔。」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呢。」
「我」對姐姐這麼說，就在「我」說這句話的時候，銀白色的月光照到她的身上，她的身影出現在我的面前，跟我中學時代的身材、體型都一模一樣，但眼睛的部位卻完全被挖空，只剩下兩個深黑色的血窟窿。
「來，姐姐讓妳更像一點，站到姐姐面前來。」
姐姐跳下桌子，示意「我」走到她的面前。
「我」乖乖的走到姐姐的前面，姐姐伸出手，插進「我」眼睛的血窟窿裡面去，幾隻手指頭用力在裡面搗著，「滋」的一聲，血漿帶著紅紅白白的液體，從姐姐的手上滑落下來。
「舒不舒服呢？這是姐姐幫妳調整的喔。」
「好舒服喔，謝謝姐姐！」
「我」將頭顱更靠近姐姐的手腕，讓姐姐整隻手從眼睛伸到頭顱的深處去。
姐姐舔著手上暗紅色，帶著脂肪以及鮮血的液體，我則發現我的視角改變了，全身都感到劇烈的搖晃，一陣搖晃之後，我發現我的視線正對著姐姐鮮紅色的唇。
「妳的眼睛沒什麼用了，就讓我們一起把它喝掉吧。」
「好啊，姐姐喝剩下的記得給我喝喔。」
「我」滿足的笑著，姐姐的嘴唇慢慢張開，溼熱及黏稠的感覺沾染了我的眼球。
「呀呀呀呀！」
※
（我該怎麼辦？）
（我該怎麼救姐姐？）
（妳不可能的，妳已經被我們殺死了，根本不可能離開這裡。）
（對啊，其實妳根本沒能走到學校，也不可能走到學校，哈哈哈哈！）
在黑暗中，我又看到一股光亮，然後終於又看到了姐姐。
隔著薄薄的鏡子，鏡中的姐姐與某個男人牽著手，男人挽著穿著中學制服的姐姐，姐姐那個時候留著長長的黑髮，薄薄的夏季制服遮不住她玲瓏有致的身材，她穿著黑色皮鞋，還有白色的短襪。
我從沒見過的男人帶著姐姐，兩個人在國中校園裡走著。
國中校園裡相當的熱鬧，園遊會在舉行，有賣咖啡的小店，有賣豆花和粉圓等小吃的，有丟水球的遊戲，還有好多好多，我突然想到我好久沒有回去以前的學校了，不知道是不是還跟那時候一樣？園遊會，還有熱鬧的校慶活動。
隔著那面鏡子，有種祥和的感覺。
好像姐姐在那邊，得到了幸福，而我不應該去干預。
「或許這是我不應該管的事情……」
心裡頭有個意念在對我這麼說，鏡中的影像也慢慢的模糊，姐姐離我越來越遠，越來越遠，和那男人的身影，消失在深沉的黑暗之中。
突然，火灼燒般的刺痛，侵襲了我的手掌。
「好燙！」
我的意識突然就清楚起來，置身在紛鬧的中學園遊會會場中，天空卻是黑暗無光的，中學園遊會怎麼會在半夜，校慶怎麼會在這個時候？
我打開我的手掌，白玉的光芒像是火燄般的炙熱。
記住上師的指示，我將白玉翻轉，貼在額頭上方，熱鬧的園遊會景象馬上就化為烏有，取而代之的，是地面上一個個的人頭，人頭包圍著姐姐以及一具枯骨，它們張開大嘴，在地上劇烈的滾動，發出駭人的陰氣。
我將白玉按在額前，奔向姐姐，如上次在地下街所做的，想把她從枯骨身邊拖開，沒想到枯骨竟緊緊的扣住姐姐的手，帶著姐姐往地下停車場的方向移動。
學校的地下室，與地下停車場結合，印象中是讓老師們方便的出入口，下了車就可以透過地下室的通道進入校區。
「姐！」
我看到姐姐的表情，看見我靠近的時候，她非但沒有感受到白玉的溫暖，反而臉上寫滿了恐懼，她的身子緊緊與那具骨骸貼在一起，不敢靠近我一步。
「頭……」
當時我還不知道姐姐看到了什麼，緊跟在姐姐的背後，鑽進了地下停車場。
地下停車場照例是一片黑暗，突然，我看見車燈的亮光，有輛車子緩緩的發動了。
閃亮的光芒就像是鬼魅的眼睛，照亮著地下停車場的地面，荒唐的是，那輛朝我逼近而來的車子上，竟沒有半個人影。
「這個時候，也不該感到奇怪了。」
停車場很冷，很冷，我替自己堅定了信心。
車子引擎的聲音慢慢的朝我靠近，車燈的光芒在牆上映出了我的影子。
那時候我才注意到了我長長的影子，影子失去了頭部，僅剩下頭以下的部份，頭的影子則在空中飛舞，後面跟著些像是蝙蝠般的鬼影。
「啊啊啊啊啊！」
車燈照耀下，停車格的兩邊也站滿了「人」，每個都是失去頭顱的鬼，他們的手上都抱著顆自己的頭顱，那些頭顱的形狀都極其扭曲，不是頭蓋骨打開，腦漿潑灑，就是滿臉是血，以及被壓得乾扁破碎的頭部。
我手持白玉，默念神咒，同時咬緊牙，朝著其中一邊的「人」衝過去。
冰涼的冷氣又包圍著我，還好我順利的穿過了這些靈體，想朝著我撞來的車子也撲了個空，在我的背後熄了火。
「吼……」
低沉的吼聲依然在我身後響著，我看到姐姐被白骨挾持著，被帶上另一端的樓梯，是往工藝教室的方向。
「牠們沒有辦法傷害妳。」
我的耳邊響起這樣的聲音，好像是白玉在跟我說著話。
「無論看到什麼，都不要感到害怕，只要妳害怕，就會加強牠們的力量，盡管衝過去就對了，把妳姐姐帶回家。」
聽著上師的話語，我奔出地下停車場。
樓上，是幕地獄般的景象，階梯上站著一名全身發白的小男孩，惡狠狠的盯著我看，我聽到球場上傳來打球的聲音，好像也有「人」在球場。
「喀滋，喀滋。」
教室的玻璃搖晃著，幾隻不知哪來的手正在狂敲著玻璃窗，黑板上自動出現幾個字，答答答的黑板書寫聲，在上面寫著詛咒的話語，水池的方向也走來兩個渾身溼淋淋的學生，她們的長髮遮住了臉，滴答滴答的水聲迴響著。
不遠處的音樂教室也傳來斷斷續續的鋼琴聲，我的腦中迴盪著上師的話語，不顧一切的向前跑，好似有股光芒引導著我，無視於四週的騷動，我闖進了工藝教室。
工藝教室裡，傳來線鋸機滋滋的聲響，陰暗的教室中，我看見姐姐的頭靠在線鋸機的鋸台上，而線鋸正要往她的脖子處逼近。
我趕緊趴到線鋸機旁邊，沒有開關，開關是關著的，空氣中木屑的味道混合著血腥的臭味，而姐姐依然趴在鋸台上，長髮遮住了她的臉蛋，表情宛如在鋸台上沉睡著。
既然關不了線鋸機，那就得想辦法把姐姐拉開，我用力的拖著姐姐的身體，她的身子卻像是石頭般的沉重，無論如何也拖不開來。
「怎麼辦！」
我死命的握著姐姐的手，開始用力的拉著。
「這樣……就可以了。」
我聽到姐姐這麼說著，線鋸的鋸條穿過了她的脖子，飛散的骨骸與肉體碎片，與潑灑而起的血霧，如雨點般的染在我的衣服上，姐姐頸動脈噴出的血，像是噴泉般的高高飛起，在牆上灑上大片的鮮紅。
「呀呀呀呀！」
我放聲尖叫起來，終於在這幕血腥的景象中暈了過去。
※
鳥叫聲。
好像才過不了幾分鐘的時間，又好像過了很久。
我睜開眼睛，看到早晨的陽光照在工藝教室的窗外，而姐姐的手與我握得緊緊的。
時間是早上六點，地下街所發生的事情也是，都是在這個時候醒來。
「姐姐，姐姐？」
我搖著昏睡中的姐姐，姐姐這時候才睜開眼睛。
「佩珊，妳聽我說喔。」
姐姐微笑的握著我的手，表情十分的開朗。
「我做了一個很美好的夢……」
「夠了！」
我用力的甩開姐姐的手。
「是那個男生帶妳來這邊的對不對？妳知道我多擔心妳嗎？妳做夢為什麼會做到這裡來？妳自己有沒有想過？」
姐姐被我的怒罵給嚇到了，她用驚愕的眼神看著我。
「是的，我醒來是在這裡沒錯，但這是不是妳帶來的？」
「我？」
「佩珊，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也許是妳的問題哦。」姐姐望著我看：「我只是跟妳說我的夢境，其實之前的事情也有點奇怪，但我始終不相信這是什麼鬼怪做的事情，這些夢都讓我的心裡感覺很平靜、祥和，倒是妳說的……好像是在地獄裡頭才會見到的景象。」
我沉默不語，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我的問題，是嗎？」
「我在夢裡，也有看見妳，所有的人都在快樂之中，只有佩珊妳在害怕呢。」姐姐的語氣很溫柔，沒有多少責怪我的意思：「我不會因此而生氣，我只是不知道佩珊妳在害怕什麼，夢中的妳捧著頭顱，惡狠狠的瞪著我看，就連我在跟過去的妳說話的時候，妳的眼睛也在杯子裡盯著我看。」
原來姐姐看到的景象，竟是這麼回事。
「我覺得，我帶妳去給心理醫生看看，好不好？不要相信什麼神怪的事情了……」
面對這樣的姐姐，我再也說不出半句話來。
「隨便妳吧！」
我終於丟下這句話，離開了姐姐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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