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最後的取消條件》

「你們不瞭解幽靈宅配的規則,無法與我對抗。」王威國掏出自己放在衣袋中的手槍,指著淵華的額頭:「除了取消條件,幽靈宅配還有一條規則,叫做無限運送,利用這條規則,我就能夠長生不死,就算司法審判要處我死刑也不行。」

「剛才那張托運單的條件就是無限運送,裡頭運送的東西會一直實現就對了?」淵華用毫不在乎的語氣說著:「幽靈宅配被「運送」掉的東西就沒有了,當你死去的時候,你把死亡運送給殺你的人,然後你就能夠復活。」

「哈哈哈,真是太聰明了。」

「可惜你這樣的罪,不會被判死刑,最多只是被丟進監獄裡玩弄。」

淵華用諷刺的語氣挑釁著他的對手,他注意到一件事,王威國這傢伙的手在顫抖,此人並沒有拿過槍殺人,這個人只是不怕屍體,要他拿槍動手,似乎還要多點決心。

簡單的說,他是指使人殺人,自己卻從未動過手的人。

「坐牢吧你!」

淵華翻了個身,放下巧鳳的遺體,飛也似的衝出這位大老闆的書房。

「抓住他!你們快抓住他!」

任憑王威國大聲喊叫,屋內也不會有任何回應,「你們」已經不見了,橫陳在地上的是滿地的死屍,大宅院裡只剩下兩個人而已。

「一群沒用的傢伙!」

王威國努力移動肥胖的身體,試著托起沉重的自動步槍,在發現根本拿不動這麼重的武器之後,他憤恨的把那把根本不適用的步槍給摔在地上,跌跌撞撞的追在淵華的背後。

屋內滿滿的都是血的味道,再也沒有比這邊更容易被屍體絆倒的地方了。



如何對付不死的敵人?

這個問題在淵華心中轉了好久,即使失去巧鳳的悲痛還在咬噬著他,他沒有忘記巧鳳還是身為「朋友」的時候與他所說的話,他和巧鳳之間的幸福相當的短,短得跟閃電般,她大部份的時間都是朋友。

巧鳳現在是不是在難過,難過她沒有早點和他在一起呢?如果他們能早些在一起的話,幸福的時間就會更長了,畢竟沒有人知道第二天會發生怎麼樣的事情,要及早把握住幸福,然後讓快樂能夠永久的持續下去。

「只要有你就好了。」「所以,你是我的幸福哦。」「我希望你來陪我,然後緊緊抱著我。」想起這些巧鳳對他說的話語,爾後快速殞落的生命,幽靈宅配最後還是為他們運送來了幸福,他們卻得為這件事付出代價。

淵華的心中深深愛著巧鳳,他們在一起時真的很幸福,當巧鳳的心離開他的時候,他肯花無數的心力去挽回,最後,巧鳳的心回來了,幸福也回來了,淵華付出的極大代價得到了回報,即使回報仍然是短短的瞬間。

(有人連那短短的瞬間都得不到,所以你還是得到了幸福。)

(幽靈宅配最後還是幫你實現了那「短短的瞬間」的幸福啊。)

他試著告訴自己,自己是幸福的,即使幸福像是火炬般的消逝。

屋內的大鐘響著,槍聲也在他背後響起,那個顫抖不敢開槍的大老闆,在他背後的不遠處開了一槍,這傢伙已經下定決心開槍了,淵華得下更大的決心,才有機會置巧鳳的敵人於死地。

「並不是無法達成取消條件,有個殘酷的辦法可以做到。」

有個殘酷而愚蠢的辦法,他知道的,這是他這時候能想出來的唯一辦法。



走廊上,王威國的步伐搖搖晃晃。

他幾乎要摔倒在地上,滿地垃圾這麼多,摔死的話就真的死了,還有得到癌症也會死掉,支氣管炎、高血壓、肺氣腫,各式各樣的疾病都會把他送上西天。

所謂的不死之身,乃是對人而言的不死之身,用槍用刀用劍打不死,要是他自己摔倒死的,那死亡就不知道要運送給誰了,根本就沒有運送對象。

取消條件實在太過簡單,他後悔自己太過得意,把托運單給拿出來這件事,等於是昭示了他的死亡條件,不過要達成這條件也很困難,畢竟所有企圖殺死他的人,在二十四小時之內死亡都會送到他家,所以放病毒、放陷阱的人也逃不了一劫,照樣會慘死街頭。

問題是「企圖」是個很模糊的文字,是要怎樣才叫做企圖,寫好殺人計劃就死了嗎?真的是這樣的話,那現在就不會地上一堆屍體了,倒不如說是企劃好然後達成目標的人才會遭遇厄運,想一想就死掉的話那多好。

「哈哈,如果想一想就死掉的話,屍體大概會多上三五倍。」

王威國對黑暗中開著槍,他的抽屜裡有好多備用的子彈,現在他全部帶在身上,猛開了十幾槍的他已經不怕動手,其實他可以不用手刃那傢伙,沒有這個必要,那傢伙一定又會犯了企圖殺死他的錯誤,別忘了,是「企圖」,用什麼方法都一樣。

「喀答、喀答。」

當他走下樓梯,準備離開宅院的時候,突然聽到身後有個腳步聲,如木屐踩踏在地上的聲響,他轉過頭去,對他身後的黑暗開了一槍,沒有半個人影。

這裡明明沒有人,他的耳邊卻傳來那樣的聲響,有無數的人在跟著他,踩踏地面的腳步聲,如同千軍萬馬,在這個空無一人的房子裡迴響,牆壁上水滴滴下的聲音,時鐘的聲音,混合在一起,完美的牆壁設計上竟有水滴的聲音。

心存懷疑的他抬頭望去,一張臉從他頭頂上看著他。

負責打掃的女僕屍身,身體掛在樓梯口,被子彈打穿的頭顱滴著血,她圓睜的雙眸,凝視著雇用他的大老闆,血就從她的額頭上滑到他老闆的臉上,如同牆壁上的漏水滴答滴答。

威國的臉上沾滿了濃濃的血,他伸手抹了抹自己的臉頰,對著女僕的屍體又開了兩槍,樓梯口上滑落下些微的腦漿,圓睜著的眼睛也被打個稀爛,與黏黏的腥紅混雜在一起。

「廢物,不是很多鬼嗎?來殺死我啊!」威國對著滿屋的屍體挑釁,對著空中瘋狂的開槍:「來殺死我啊!你們會下地獄,我是不死的,我是永生的,連英雄也打不死的魔鬼!」

他對著天花板狂妄的笑起來,天花板上的景象,卻讓他失去了笑容。

高高的天花板上,吊燈般懸掛著兩具屍體,他的兩個小孫女,現在人應該在學校的兩名雙胞胎女孩,屍身正掛在天花板上搖晃著,這不可能是巧鳳做的,巧鳳不會去學校殺死這麼小的女孩,也沒有工具讓巧鳳這樣做。

只有某種力量可能做到,他們不對威國下手,只針對了他最軟弱,最無法抵抗的家人們,小女孩的屍體掛在上面,全身髒污的死屍證明了這一切,他們能夠做到這件事,同樣的,也能夠置威國於死地。

「來打死我啊,打死我!」

威國對著天花板狂喊,使勁力氣衝出他充滿死亡氣息的宅院。

他的臉上,身上多了好多從天花板上滴下的腥黃及血紅污漬,他已經搞不清楚上面有幾具屍體了,那些東西像是雨點似的滴下,人體上吊時會溢出來的屍水及污物,無止境的潑灑在宅院入口處的豪華大廳的地板上。



淵華坐上自己的機車,他已經下定了決心。

他不知威國何時會逃出宅院,這件事情得算好距離才能做到,算好距離,做出最漂亮的一擊,早已跨過屍體離開屋外的他,做好了準備。

「妳在看著我吧,天上的英雄。」

他心裡的這句話是對巧鳳說的,天上的英雄,巧鳳是他心中的英雄,也是他的愛人,她曾經說她要唸什麼樣的大學,曾經心中懷著夢想,曾經說過要和他經歷多少回憶,已經全部成了泡影。

他說他能夠等著巧鳳長大,十年後他們就會有著更大的幸福。

所有的一切,都在巧鳳的槍聲中結束,殘酷的宅配運送,斬斷了他們所擁有的事物,巧鳳現在應該在在看著他,只能靜靜的守候著他。

「巧鳳,妳等著我,我等下就......」

在幫妳報仇之後,等下就到妳那邊去。

淵華在心中低語,他準備好了槍,準備好了機車。

他看到那個肥胖的身影,全身髒污的從大宅院中逃出。

「殺死巧鳳的傢伙!納命來!」

聽到淵華的聲音,威國轉過身,一輛機車朝著他高速直奔而來。

見到了他的敵人,威國大笑起來,他終於逃出了如同異空間般的宅院,要解決掉他面前的敵人,簡直就是輕而易舉,逃出那些東西的包圍就成功了,離開了那些鬼魂,就沒人殺得了他,那些鬼魂也不敢殺他,他的身邊有著更偉大,更厲害的力量在保護他!

他的敵人,只剩下一個憔悴的青年,一輛老舊的機車。

「這東西對我沒有用!殺死我啊!撞死我啊!任何企圖殺死我的人,死亡都會反饋到他的身上!任何人......」

他又再度失去了笑容,他看到一幕讓他驚愕不已的景象。

淵華一隻手放開機車的扶手,將手槍對準自己的腦門。

在那短短的瞬間,不到幾秒鐘的時間,他想起了取消條件,企圖殺死他的如果並不是「人」,是一具死屍的話,他根本就無法把死亡送到他身上,不只是對象不是人而已,已經死去的對象亦不可能進行取貨的動作。

死亡是擁有一份,就不可能再擁有第二份的東西。

「砰!」

震耳的槍聲響起,威國也失去了意識,他被直衝而來的車子撞到腹部,他看到淵華的屍身從車上滾下,連同翻倒的車子滾落在不遠處,機車果然撞不死他,車速不夠快,不夠......

「砰!砰!砰!」

突然,有人在他身後連開了三槍。

是自動步槍的槍響,庭院的出口附近,某個嬌小的身影舉著沉重的槍,朝著腦滿腸肥的威國,從近距離發射了三枚子彈,接著,那個影子緩緩的,走向倒在地上的淵華身邊,摟著她在這世界上最心愛的人。

喀答一聲,她手上的槍械落在地上。

已經達成取消條件的她,無須再站起來了,也無須再舉起槍枝。

她將與他永遠的安眠,沉睡在短暫的幸福中。

《某個寄件人的場合》

瑋鈞逃離運送站的那天下午,不敢躲回家裡,只是盲目的在路上晃蕩著,沿著山路搖搖晃晃的走下去,走了一段很長很長的路到了市區。

在他走進市區的時候,就聽到劇烈的爆炸聲,轟然巨響,從市區都能夠聽得到如同爆竹般的聲音,山邊熊熊的火光和烈燄依稀可見,一大群人跑出來看熱鬧,面對著那幕不遠處的景象,他難過的掉下了眼淚。

他痛恨自己無法成為英雄,無法最後一秒把炸彈拆除,無法像電影裡的英雄那樣,英雄在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就算存在也不是他來扮演。

他無法帶出任何人,無法使哪個人和他逃出運送所,炸彈的事不能說,說了也沒人會信,正像是拯救地球的英雄,總是得處理沒有人會相信的危機,英雄往往被當成瘋子,很多危機只有他們看得見。

憤恨的他,緊握的雙手滴下了血珠,再難過也無濟於事,他是面對危機無比平凡的人,今後他就要背著這件事實生存下去,背著無法成為英雄的憾恨。

他並不知道,有一家網咖燈火通明的等著他,他會不由自主的接受它的邀請。

網咖裡面沒有任何人,所有的螢幕上都是黑底白字的畫面,每台電腦螢幕上,都呈現著幽靈宅配的輸入框。

等著他把成為英雄的心,傳遞另一個人。

《幽靈宅配托運單》

貨品名稱:摧毀邪惡集團,不死的英雄意志
運送對象:想實現正義的英雄
狀況:順利送達,收件者取貨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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